我回到家,唐夢還沒回來。她既然找過劉月,也一定會找付成。
馬未問唐夢怎麼沒回來,我說不知道。馬未又問,怎麼沒買飯,咱倆吃什麼?我說,愛吃什麼吃什麼,風水還輪流轉呢,你也該請我一回了。馬未嗨一聲,臭小子,怎麼和我算起帳了?等有了錢,你想吃什麼吃什麼。我說,那就等你有了錢再吃。馬未說,情緒不對呀,和誰鬧別扭了?我忍忍,沒憋住,你糊弄她,糊弄不了我。馬未挺了脖子,越來越像法官了,我沒教你這一招啊。我說,你不出去,是怕再也進不來了,對不對?馬未的目光忽然膨脹,片刻之後,又細下去,絲絲縷縷的,他似乎很痛苦,寶兒,你不該這樣說我。我無視他那張扭歪的臉,吹起口哨。
兩天後的晚上,唐夢又炒了四個菜,還買了啤酒。手頭緊巴的唐夢如此慷慨,肯定有原因。馬未也奇怪,問又過什麼節。唐夢頂他,非得過節才喝酒?但她眉眼裏的喜氣掩飾不住。我猜,肯定與我某個爸爸有關,莫非付成提正科了?
吃到一半,唐夢憋不住,興奮地宣布馬未有工作了。
原來如此,我有些泄氣,窺馬未一眼,他正盯著她看。
唐夢說她費了老大勁兒,總算弄成,這份工作馬未肯定幹得了,因為傻子都幹得了。看護水場——我立刻明白費老大勁兒是怎麼回事。
馬未倒了滿滿一杯,像慶賀似的,獨自喝幹,突然道,我幹不了!
唐夢的興奮來不及縮回,就那樣凝結在臉上,幹不了?
馬未說,幹不了!
唐夢壓抑著憤怒,傻子都行,你幹不了?
馬未破罐子破摔,我不如傻子!
唐夢怒不可遏,你他媽什麼意思?
馬未說,沒什麼意思。
唐夢站起來,幹,還是滾?又是老一套,馬未已經吃爛。
馬未說,你小聲點兒,別嚇著寶兒。
馬未拿我做掩護,我根本不在乎。唐夢讓我端別處吃,我不理她,不緊不慢地往嘴裏填。唐夢不再管我,重新攫住馬未,讓他說清楚。唉,馬未已說得不能再清楚,莫非她氣昏了?
馬未委屈地,再等等不行嗎?
唐夢叫,不行!
馬未說,你不也啥也不幹嗎?
如果說剛才唐夢是燃燒的炮撚子,馬未這句沒廉恥的話使她炮筒子一樣炸裂。我聽著都別扭,唐夢能不生氣?她先是澆他一杯啤酒,然後抓起酒瓶,喝道,如果馬未不馬上滾出去,就讓他臉上開花。她不是嚇唬,她的臉跳得那樣厲害,像塞滿了彈力球。
馬未剛要張嘴,被唐夢製止,別齜牙,馬上滾!
馬未磨蹭著站起來。
唐夢叫他快點兒,她一會兒也不想看他。
我隻說一句話。馬未搶著說。
唐夢或許是被馬未滑稽的樣子觸動了,沒像剛才那麼激憤。馬未趁機道,不是我不去,是我不能露麵。
唐夢冷笑,怕著風?
馬未說,我不說是怕嚇著你們,好吧……我說。
馬未的聲音空空的。啤酒瓶從唐夢手裏滑出去,當唧一聲,竟然沒碎。唐夢扶一下桌子,仿佛有些軟,然後,機械地滑到椅子上。她沒看馬未,而是罩住我,那目光讓我想到中彈墜落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