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2)

到了晚上,紫芳才知道鞠醫生還是把產婦的情況估計得樂觀了一點,她仍昏迷,眼睛睜著,卻沒有意識。一個護士把那個男嬰抱過去,發現她剛有的一點奶也縮回去了。男嬰吸不到奶,哭起來。哭聲讓鞠醫生很煩,叫她快抱走。護士隻得哄著男嬰走了。

搶救室的人交班了。鞠醫生叫紫芳吃飯去。說了幾次,紫芳還不肯走,鞠醫生說你呆在這兒又沒用,走吧,拉著她一塊到食堂去。出了病房,紫芳說,我拿了藥真的看過的,就是卡苯可那,怎麼會變成卡苯非那的?她懊喪極了,指望鞠醫生說句話,就說: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鞠醫生卻沒說,打了飯各自回了宿舍。有一霎她聞著辣椒炒肉的味道感覺到了餓,吃進嘴又沒有了胃口,惡心,想吐,太陽穴裏嘣嘣地跳著。

和她同房間的小夏也在房裏吃飯。早上紫芳回宿舍就把事情的經過跟小夏說了。本來她不是這麼沉不住氣的,可見她以前的沉得住氣並不是真的,遇到事了一樣慌張。小夏有些孤僻,每天就是看書,織絨線衫,上班前的兩分鍾也要抓緊織幾行。早上紫芳從病房回來,她就坐在床上織絨線衫,已經織到領口了,聽完猶猶豫豫地說,你也別怪自己了,反正這樣了,藥是小謝拿給你的,還有小孫,針是她打的,卡苯非那是抑製呼吸的,一個產婦打抑製呼吸的藥,她難道就不想想?小夏的話讓紫芳眼前一亮,其實這些她早想到了,她需要的是旁人的看法,借著旁人的看法她才能客觀地看待自己在這樁事故裏應該承擔的責任。她反複想著那十來分鍾裏的事情,藥是小謝拿的,針是小孫打的,這沒錯,可她確實沒看出來,——她一向很謹慎,這一次隻放在眼前掠了一眼就拿去給病人打了,怎麼說她也是抹不幹淨的。

太陽默默地落在坡頂上,向著坡下緩緩地沉下去。有一陣放射出鮮豔的金光。金光中小夏刷了碗回來,問她,你還不吃?又去床上織絨線衫了。兩張床中間掛著一塊布簾,是小夏買的布,又叫那個手很巧,什麼都會做的“阿登哥”弄了根鉛絲,掛了上去,睡覺了就拉上。紫芳看小夏,已經織好了領口,在織袖子了,她的太陽穴嘣嘣的跳得更厲害了。忽兒,小夏說,剛才我出去看見小謝和小孫了,好像是到薑院長那兒去,正好“阿登哥”過來,問我看什麼,我說沒看什麼,不過他肯定知道我看見了,不然不會說:你不知道有句話叫“惡人先告狀”嗎?

紫芳便傻了。難道她們會告她的狀?看著小夏白白的臉,問她,你說會嗎?

小夏這件絨線衫上結了許多“八字絞”,麻花一樣,袖子上也有,時常要數針數,一幅事不關已的樣子,——當然不關她事了,她在火裏,她在水裏,哪知道她被燒得渾身發燙,五髒六腑全燒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