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2 / 2)

紫芳整天忙著三個孩子,到了夜裏腰酸背痛,連跟吳懋林親熱的力氣都沒了。她還很怕弄出聲音來,被外麵的哥嫂聽見。吳懋林說,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們也要做的。但是紫芳喘息起來就是動靜大,床板也咯吱咯吱響著湊熱鬧,雖然一個禮拜總有一到兩個夜裏,睡著的紫芳忽地醒過來,看著被灑進來的月光照得一片銀光的牆板,感覺到外麵的寂靜中正在發生什麼,空氣中爬滿了蠕動的蟲子,成千上萬隻蟲子一塊在蠕動著,滲過牆板,一直滲到她身上,肉麻麻地難過。緊跟著,那些蟲子又一轟而散,散得一隻也沒有了,空氣還是空氣。再接下去,吳懋森就起來了,拖著鞋皮到樓下衛生間去小便。他回來,嫂嫂也跟著下去。證明了紫芳的感覺沒有錯。但是他們不弄出聲音來,第二天早上打了照麵就不覺得尷尬,其實尷尬的還是紫芳自己,但是她沒有嫂子的底氣,先紅了臉,先低了聲氣,眼睛也不敢正麵看。這也是吳懋林的母親看不起她的一個方麵,她身上始終有著愚蠢的東西,所以也隻有她願意把事情攬下來,關她什麼事呢?聰明的人做出來的事樣樣聰明,笨的人做出來的事自然樣樣笨,連燒點菜也燒不好。

吳懋林的母親不單跟吳懋琪說,還跟相熟的鄰居說。不說也不行,鄰居的眼睛又不是瞎掉了,她從鬆廓回來突然帶回來一個小孩,是不是她的私生子啊?誰都好奇,誰都要問一問。紫芳最氣的還不是這些,她最氣的還是她們看著她和孩子的眼光,她抱孩子到弄堂外麵,總歸有幾個人圍攏上來。紫芳最不願意當著她們的麵提他母親怎麼出醫療事故死的。她總覺得這孩子雖吮著手指,眼睛裏帶著茫然的歡喜看著外麵的人,汽車,他其實是聽得懂的,知道她們在說什麼。那些現在沒意義的聲音,將來總有一天會影響到他,把他變成一個寡言少語,沉默,樣樣不熱心,沒勁的一個人。她不願意那樣。不管她們說什麼,她一概隻微笑著,點頭,搖頭,由著她們說些話裏有話的話:紫芳,這小孩跟你長得倒很像嘛?是你外甥?或是壓低聲音說,紫芳,聽說這孩子的親生娘死掉啦……是不是真的啦?真是作孽啊。紫芳聽了也隻能生生悶氣,把一股氣鬱在心裏,實在憋不住了就和吳懋林吵一架,說些不如離婚算了,她帶著孩子走了算了的話。這也是氣話。不用吳懋林說,她自己也知道,離了吳懋林她又能去哪呢?她已經這樣了,——已經這樣了,就像過去農場的駑馬,到哪兒都是匹駑馬了。而且,就在他們一邊吵著的時候,她竟然懷了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