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康按了一下納蘭胡魯剌的胳膊,說道:“肌肉硬硬的,看來先生也開始學武功了吧?”納蘭胡魯剌笑著答道:“自然不能和丘道長,沙先生這類習武之人比,不過既然已經從戎了,提槍射箭騎馬總歸要做得到才行。從前那些詩書生涯,不能不放下了,就連康兒你從漠北烏蘭巴托翻譯回來的那些泰西經典,先生也抽不出時間觀看。這保州城處在天子腳下,戰事從來沒有,官吏豪強間爭權奪利勾心鬥角的破事倒是層出不窮,比起十個契丹蒙古部落都難收拾,先生在這裏任職不過一年,修養大幅減退,肝火上升了不少。”

楊康不是不明世事的單純孩子,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縱使是他和父王也不能免俗,何況旁人哩,不過他不是過來聽納蘭師傅講牢騷的,所以說道:“牢騷太盛防腸斷,咱們今天不說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康兒今天入城了之後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先生準備在哪裏給康兒做個東道?”

聽到楊康說起晚上吃飯的事,納蘭先生果然樂了,笑著說道:“這保州城不大,城裏唯一可以稱作古跡的地方,便是一處唐朝留下來的古蓮花池。先生我剛來的時候,這蓮池早已荒廢,周圍的亭台樓閣都已經倒坍,池塘也被淤泥填滿,隻留下一座亭子和一座漢白玉的石橋。我看著深為可惜,便在保州居住的士紳大族中間集資,幸好得到本地世侯張家的幫助,籌得一大筆款項,才得以重修了古蓮池,現在這古蓮池修得非常漂亮,也算為保州城居住的市民增添了一處休閑遊樂的景觀,蓮池邊上開有一家名叫君子堂的飯館,是保州城中最優雅清淨的館子,請的廚子能燒一手地道的河北菜,康兒既然來了,便隨為師一道去品評一番。”

沙通天和侯通海在保州城中也有相好的綠林道好友,便與楊康約好晚上回驛館見麵,帶著黃河四小鬼去見他們的親朋好友去了。所以當天晚上陪著楊康和納蘭胡魯剌在君子堂吃晚飯的人,隻有丘處機,陳福,李貴和莫雪鵑四人。一行人中間,丘處機,納蘭胡魯剌和楊康都是熱愛文化之人,一路上談詩論文,倒也風雅,轉眼間便走到保州城南部的古蓮花池畔。但見那古蓮花池由一座湖心小島分隔成南北兩個小塘,南塘呈半月型,北塘呈方型,兩塘以兩座石堤相連,共有百丈方圓的水麵,此時青荷尚小,看得見湖麵水光如鑒。水塘周圍花石積岸,綠柳如煙映照著各種亭台樓閣,台閣多是雅致精巧的蘇式雕廊畫棟,比起楊康見慣的北國宮廷建築,別有一番風味。

一行人先繞著蓮花池遊玩了一圈,再來到坐落於北塘西麵的君子堂,君子堂是一座五間寬的歇山頂大殿堂,半麵臨在池水上,臨水一麵建著一方可以觀看湖景的大露台。納蘭先生預訂的桌子便在那座大露台上,店裏的小二已經先行在桌上擺好了酒水和涼菜,涼菜包括兩碟肉菜和兩碟素菜,兩碟肉菜包括一碟蛋卷火腿,一碟切片的鹵牛肉,兩碟素菜包括一碟醬蘸黃瓜,一碟冰糖水番柿子。納蘭胡魯剌看到桌上的番柿子笑著說:“康兒,這番柿子的種子還是你家眾康商號的船隊從南天海國帶回來的,因為味道不甜,需得拌著糖才好吃,可是隻為了來曆稀罕,價格也高著哩。你剛從漠北回來沒多久,或許自己還不曾吃過,快嚐嚐看。”

楊康應聲夾了一片番柿子放進口裏,吃出那家常裏短的味道,感動得幾乎熱淚盈眶,五年啊,整整五年了,他才重新吃到了那幾乎每個夏天必吃的糖水西紅柿,不容易啊,真正是不容易。“好吃,味道甜中帶酸,比純甜的本地柿子還好吃些,可是現在航船到天外海國,還是像過去那樣用人命去填麼?雖然也是海客們自己的選擇,想到他們留下的孤兒寡母,我就覺得這樣的航行真是在造孽哩。過去航行北天海國,守貞大人和儒生們的反對聲浪已經夠大了,現在繼續往南天海國發展,守貞大人他們還不知道會反對成什麼樣子。”

近侍陳福聽了楊康的話說道:“公子不要過慮,在公子去漠北期間,眾康設在海參窪子的造船廠掌櫃從南朝市舶司挖來一個高明的造船師傅,造出了船身覆蓋鐵甲的鐵甲艦。現在眾康的船隊使用專門製造的大型鐵甲艦穿越東大洋,沉船事故已經比過去少很多了,基本上每十艘船裏能有兩艘船能從天外海國平安地回來,而且南天海國發現了大量的黃金白銀,航行利潤比北天海國高多了,所以哪怕十艘船裏隻有兩艘能回來,賺回來的利潤也能保障死難船員的家人衣食無憂過一輩子。公子你做得航海買賣,是在造福,不是在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