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持國因為辜負聖恩結黨營私,被章宗皇帝下旨免掉了尚書右丞一職。然而他是服侍章宗皇帝多年的老臣,在皇上麵前聖眷猶存,加之還有元妃娘娘,趙王殿下和吳國公為他求情,因而章宗皇帝並未將他交付大理寺治罪,而僅僅是命他以通奉大夫的文散官身份致仕。胥持國原任的尚書右丞一職是一個正二品的職務,而通奉大夫卻是一個從三品的文散官官銜。章宗皇帝讓胥持國降一個品級致仕,也算是對這個另他失望的老臣略施薄懲。

胥持國結黨一案便如此雷聲大雨點小地被揭過了,既然章宗皇帝連罪魁禍首的胥持國都不忍心治罪,對胥持國下麵的一幹黨羽,也不好意思處置得太嚴厲。於是左拾遺張複亨,右司諫張嘉貞受到的處分隻是免職回家。安豐軍節度使趙樞和定海軍節度使張光庭自然也不能繼續主掌一軍節度,分別被燕然都護湯祖德和南伐軍左路都元帥完顏宗浩要去當了麾下的一名統製。還有戶部主事高元甫,刑部員外郎張岩叟,尚書省令史傅汝梅都被派到偏遠地方去當知府或是知縣。

結黨風波就此平息之後,胥持國大人的長子胥鼎寫信來向楊康道謝,信中寫道:“家父辜負了陛下的信任,身為宰執而與諫官,將臣勾結營私,確實是犯下了重罪。可是他終究是在下的生身之父,昔日孔夫子對葉公說:‘子為父隱,父為子隱,直在其中矣。’因為公法源自天理人情,故而也終究不違於天理人情。

身為人子,即使明知道父親違反公法,也不能不全力救護自己的父親。如若沒有娘娘,王爺和無恙兄弟在陛下麵前發言相救,在下雖然擔任大理寺丞的公職,也不能不效法孟子先生提出的舊法,拋棄了金國的官爵富貴,背著父親逃亡遠東海外之地。我父親和我得以不必冒犯國法,逃亡異域,都是受無恙兄弟和你尊長的恩情所賜。您和王爺,娘娘對我胥家的恩情,我胥鼎日後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報答。”

楊康握著胥鼎的來信,突然想起了多年之前他們在中都城裏見麵的場景,那是在胥府為慶祝胥鼎高中進士而舉行的晚宴上。那時他才兩歲年紀,是被他的母妃牽著手領進胥府的。他還記得那位身材高挑而清廋的男子向他彎下腰行禮時的模樣。在那樣一片錦繡繁華中,他的神情卻是如此的落寞。

楊康記得自己當時忍不住開口問了:“今天是為你高中而舉行的慶功宴,你是今天的主角,可你為什麼不開心?”男子眼中淡淡地憂愁在那一刻像霧一樣散去了,他對楊康說道:“天下士多如過江之鯽,可是知我者,也不過二三子而已。或許小國公你,也能算其中的一個。”

“知己,知己,既是知己,又何須說什麼粉身碎骨以報。”楊康笑了,提起筆給胥鼎寫回信:

和知兄啟(和知是胥鼎的字)

兄之謝信已然收到,想我兄弟多年情誼,弟聞令尊突遇此難關,怎能不出手相助?弟雖非陛下親孫,而陛下愛弟無異於骨肉至親,為令尊上書一封,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弟為令尊求情,是以國家大局為重,而不望兄粉身碎骨為報矣。兄如有心回報,不如待弟回中都之日,請中都諸瓦舍裏最紅的戲班子到府裏唱一出堂會,算是為弟接風好了。

弟完顏無恙敬上

楊康將寫好的回信放入信封之中,又在信封封麵寫上大理寺寺丞胥鼎敬啟,然後將書信交給立在身旁服侍的長隨陳福,請他送到驛站去投寄。陳福離開之時,楊康的貼身侍女莫雪鵑端著一隻木托盤走進房裏,說道:“小主人,王妃娘娘今日新做了花式蒸餅,命我把您的那一份給您帶來,您快乘熱嚐一嚐看。”楊康趕緊從莫雪鵑手裏接過托盤,把托盤擺在房中的大圓桌上。托盤中間是一隻白釉黑花的磁州窯盤子,盤內擺著四個又白又圓的蒸餅,每個蒸餅頂上都點綴著一個小小的紅點,顯得特別可愛。

楊康看見盤內的蒸餅有四個,便對莫雪鵑說道:“莫姐姐,既然這兒共有四個蒸餅,你我就先各吃一個,剩下兩個蒸在蒸格裏,等陳福和李貴回來吃。”莫雪鵑點頭答應道:“好,那咱倆就不等他們了。”楊康和莫雪鵑都在桌旁坐下,兩人各自拿了一個蒸餅開吃,那蒸餅裏麵添加了牛奶,味道特別的軟,餅裏包著打得極細的豆沙,吃起來甜而不膩。像所有受過嚴格禮儀教育的宮女一樣,莫雪鵑吃東西總是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吃,因此她吃得比楊康慢得多了。當楊康把他的蒸餅消滅幹淨時,莫雪鵑才把自己手裏的蒸餅吃掉一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