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沉浸在回憶中,她的臉上罩了一層虛虛的紅光。這種回味難以持續,一個顛簸,便使小玉跌到現實中。紅光碎裂了,塵土一樣彌漫開,小玉幽幽地歎了口氣。
下車後,小玉徑直到了公安局。石柱在看守所關著時,小玉來過幾次,一次也沒見上石柱的麵。看守的人答應把五香豬蹄和淹地葫蘆帶給石柱,但堅決不讓小玉見石柱。小玉問什麼時候能見,看守的人說等判了就可以見了,誰知道一判把石柱判到了另一個世界,她永遠失去了機會。小玉後悔死了,如果再堅持一會兒,看守的人也許會鬆口。
小玉想找局長。在小玉的意識中,局長什麼都清楚。可轉了一圈,也沒找見寫著局長的牌子。一個公安喊住小玉,問小玉找誰。小玉說找局長。那個公安把小玉帶進屋,說局長不在,有什麼事跟他說吧。小玉就說了,她想知道審訊時石柱說了些什麼。公安顯然想起了那個叫石柱的犯人,他奇怪地盯著她,問她什麼意思。小玉說她想知道石柱為什麼強奸那個女人。公安審視了小玉一會兒,說石柱是認罪伏法的,他在自己的供詞裏畫了押,也沒提出上訴。當然石柱的供詞不能讓她看,法律是嚴肅認真的,法律絕不會冤枉一個人。小玉聽明白了,公安以為她懷疑石柱犯罪的真實性,她怎麼會對那件事懷疑呢?她隻想知道石柱說了些什麼。公安極有涵養,他耐心地解釋著,勸小玉回去,他說,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現在已經沒必要弄清楚了。石柱肯定是犯了罪,法律是無情的,又趕上嚴打。
小玉沒有放棄。中午時分,她走出公安局,在對麵的攤上吃了碗涼粉,然後她坐在馬路邊上等待。下午,那個公安前腳進屋,小玉後腳跟了進去。公安苦苦一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啊。他是同情小玉呢,小玉覺出來了,這使小玉添了幾分信心。小玉說,我就是想知道。公安說,到了現在,你這麼幹還有什麼意義?小玉的眼窩不由紅了,她說,石柱怎麼會幹出這種事呢?公安似乎被感動了,他打了個電話,然後對小玉說,你明天來吧。
一個年輕的警察接待了小玉,他參與了審訊石柱的案子。警察把厚厚的審訊筆錄推到小玉麵前,說你抓緊看吧。然後就坐在小玉對麵,緊緊地盯著她,似乎怕她吃下去。
小玉有些緊張,仿佛這份審訊筆錄要把她帶到一個魔窟裏。她的手微微抖著,額頭上的汗密密匝匝地溢出來。
小玉看了一個多小時,她的臉由紅到白,由白到紅,額頭上的汗不見了,但依然亮晶晶的,像是結了一層冰。小玉好歹也是初中畢業,識字不少,可她讀得那麼費勁,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小玉覺得自己是在懸崖絕壁上攀登,隨時都會掉下去。
小玉終於抬起頭。她感到痛,心被切開了口子,嘀嘀噠噠的聲音擊著耳鼓,她感到頭暈目眩。
警察說,就這樣吧,以前沒有過這個先例。
小玉謝過那個小警察,一步一顫地走出來。她知道石柱不是說胡話,他強奸黃花的過程說得那麼清楚,甚至黃花怎麼喊他都記得。
下雨了,小玉的衣服很快打濕了,皺皺巴巴地裹在身上。大街上,隻有小玉一個人,既不打傘,又不躲避,緩慢、吃力地行走著。
小玉想著石柱說的話,一個陌生的石柱在雨幕中向小玉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