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的死亡 文/張堅

引子

“我隻願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很多人都是從這兩句詩句認識他們的。我也是。假如我不知道這兩個年輕的詩人已經離我們遠去的話,或許我會被這絕美的詩句蒙蔽雙眼。詩人的死亡更像一次飛翔,飛越了塵世的蒼茫,飛越了世間的憂傷。

海子·暖花·隕落

我不知道將身體臥在冰冷的鐵軌上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海子真切地體會到這樣一種淒美的瞬間。一本《新舊約全書》,一本梭羅的《瓦爾登湖》,一本海涯達爾的《孤筏重洋》和一本《康拉德小說選》,一邊是海子的信仰,一邊是海子心靈的故鄉。1989年3月26日黃昏,海子走到山海關至龍家營之間的一段火車慢行道上,他回過頭來,望著身後一輪似血的殘陽,最後一次了,然後他靜靜地躺下。那時,我讀懂了海子的迷惘和痛苦。

某個初春的傍晚。煙雨朦朧。海子走進昌平一家飯店,對老板說:“我給你朗誦自己的詩歌,你給我酒喝。”老板看著這個身材不高,頭發又長又亂,衣冠不整的瘦削而落魄的小夥子,冷冷地說:“我可以給你酒喝,但你不能在這裏朗誦你的詩。”敏感的詩人痛不欲生,理想在現實麵前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海子已經痛苦地感到,在他所追求的理想和現實之間,橫著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一個北大法律係畢業的學生,一個有過春暖花開般幻想的詩人,在現實麵前,理想徹底地破滅,精神徹底地崩潰。

海子不是一個性格內向的人,但在心靈深處,他卻是極其孤獨的。他說,創作需要絕對純淨的心靈,任何世俗的東西,包括生活,都會影響心靈的純潔,從而影響探索的高度。

他在遺書中寫道:“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但我覺得,是那個不需要詩人的時代使海子絕望了。“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終於,海子選擇了隕落,選擇了離開。他相信,來年的春天,十個海子將全部複活。

有時我在想,海子喜歡那種感覺,所以他便安靜地躺在鐵軌上,感受一種他向往已久的感覺,他享受著,以至於睡著了,連火車開過他都沒有覺察,整個過程顯得那麼美麗和安靜。

翻開《海子的詩》,我在扉頁上寫下:“愛、美、自由。”盡管是徐誌摩的東西,但我發現它們在閃光。

顧城·黑夜·黑眼睛

當顧城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其實他永遠都隻是一個孩子,一個被媽媽寵壞的孩子。十二歲時,顧城隨著父親顧工在“文革”期間被下放到山東的海邊,父親寫詩,他也寫。他們把每首即興寫的詩,都丟進火裏。顧城低聲說:“火焰是我們詩歌唯一的讀者。”在那樣一個缺乏詩意的年代,詩人的心境可想而知。

顧城長大後幹過油漆工、木匠、翻糖工、電影廣告繪畫工、商店營業員、借調編輯等臨時工作,過著十分潦倒的生活,但這些並不能使他怎樣,他依舊可以背負著痛苦,笑著找幸福。而他的心,卻像小孩子一樣,固執地拒絕傷害。他的愛小心翼翼,而這個世界卻又太多尖銳的碎片讓他不知所措。他可以忍受島上的孤獨但不能忍受至愛的人李英的離棄,他可以忍受貧窮但不能忍受他的妻子謝燁的婚外戀。

1993年10月8日,詩人用斧頭砍死自己的妻子,然後開槍自殺。有那麼多逃避現實的方法他卻選擇了最極端的那種。

有人說詩人瘋了。我覺得顧城真的絕望了。在荒涼的激流島上,顧城固執地認為他可以和他所愛的人獲得一份幸福,但是顧城有了孩子後,他認為自己的親生孩子影響了妻子謝燁對他的關愛,在他的一再要求下,謝燁不得不把孩子托給了新西蘭土著毛利人。

顧城定居新西蘭激流島後,養了幾百隻雞過生活,但遭到當地居民的起訴,顧城一夜之間拿著一把刀進入雞舍,一頓瘋狂揮砍,然後,顧城把雞腦袋裝在一個塑料袋裏,交給社區官員,證明自己已經把所有的雞都徹底處理了。社區官員嚇得當場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