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紀實與虛構(4)(1 / 3)

雞同鴨講 文/徐衎

“印堂發黑,眼窩深凹,看來會有大禍。”阿一仗著結識一個玩通靈玩得忘乎所以的大叔,信誓旦旦地對著我一字一頓地預言。

教傳學院的一群招搖的男人晃著一招搖的DV機,招搖地晃蕩在校園的林蔭小道。看陣勢準又是在拍“阿哥阿妹”係列片。本著不戕害不荼毒心靈誓不罷休的幹勁,愣是拍出了一大堆很有深刻思想的片子。用美院才女阿一的話說,我們要把裸體畫看成一聖潔的藝術結晶,越是赤裸裸的表現就越是深刻。所以他們拍的“阿哥阿妹”係列片子的思想深刻性,不容你質疑。

我和阿一正走在通往藝術展廳的大路。這廝估計是被藝術家天生不修邊幅的氣質浸淫壞了,靸著個人字拖,踢踏踢踏的,像鞭屍的鞭子狠命抽得我無地自容。身後欲露還羞地傳來教傳院那班家夥拍片的台詞——

“哦,阿哥你是天上的皓月。我要依偎在月牙的床鋪和你廝守。”

“哦,阿妹你是地上的……啊——啊——”台詞不合時宜地掐斷中止。

回頭看去,校灑水車更招搖地招搖過市,噴出兩柱溫吞水般半死不活的水流,驚得躺臥在道邊樹林裏的“阿妹”花容失色,“阿哥”有損校容。

阿一幸災樂禍地低聲竊笑:“丫的,這陣子一天到晚上演這些比地下電影還烏七八糟的片子。瞧那孫樣,還不顛兒了。”我很想告訴阿一其實地下電影並非烏七八糟,真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油畫畫多了腦子也鏽掉了。

藝術展廳裏展出了一大批世界名畫,當然都是印刷版的贗品:從靜物到動態寫生,從百態動物到人體寫真。阿一拉著我挨個兒地駐足欣賞。背後傳來一陣猥瑣的男聲竊竊私語——

“喂,人體藝術畫是在哪個展區?”

“看平麵圖好像是在那邊吧。”

我想入非非地放縱邪惡的目光,追隨那個思想深刻的偉岸背影而去。

好不容易阿一這家夥看完了物寫真的素描、水彩、油畫,終於領我到人體寫真展廳。展廳地毯上一層淩亂腳印,和剛剛走過的展廳纖塵不染的地毯真是天壤之別。一群衣冠禽獸!

我一邊在心裏憤憤不平,另一廂兩眼直勾勾地貪婪無比,看得出神。阿一也是。

“喂——你小子。”背後冷不防地被猛擊一掌。嚇得我以為腦子裏罪惡淫邪的濃度過高,慘遭晴天霹靂。回過頭見是丸蛋兄。

“嚇人啊!”不顧展廳的三令五申,明目張膽地撒開嗓子一聲長吼。頓時把全展廳的色狼色迷迷的眼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噓——”丸蛋把我拉到邊上,“看你那饑渴的樣兒,趕明兒我們真刀真槍地出去操練操練?”

“你才饑渴,操練你自個兒操去。”我憤憤不平的基礎上更添一把無名業火,其實也不能全怪丸蛋這小子。最近似乎背得很,連喝水都能喝出醬油的味道來——

一直相依為命的MP3聽著聽著會突然跳到錄音狀態,他媽的給老子錄下一大堆噪音雜音,混淆視聽。

為整某某老師,趁風高月夜在校正門口貼了個訃告,暗暗得意直接比那些揚言要套個麻袋暴揍某老師的家夥來得務實、來得經濟。哪想恰好那老師經過,和藹可親地偏偏要過來和我搭訕:“咦,大黑天怎麼還不回去?”結果……

剃了個超級大平頭,阿一曾經煞有介事地摸了把尺子給我量頭發,驚呼隻有0.6厘米。總之就是離光頭不遠了。後來去郵局取包裹,沉甸甸的包裹雙手抱著,惹得路上行人側目的側目,躲避的躲避。我分明看到執勤大媽眼裏閃過一絲慌亂。好像我是越獄犯或是拉登那類恐怖分子,包裹裏捂著的是大號定時炸彈。一路行走,一路被各異目光盯梢得體無完膚。

快到宿舍,看到一個時尚小妞扭著小蠻腰如履薄冰地過街。不料五步開外,那小妞的高跟鞋“哢嚓”卡住了。濃妝豔抹的嘴裏噴出罵娘的粗口。我再趕上去的時候,清晰地瞅見她邊揉著左腳,嘴裏不忘念念有詞:“這不是坑人嗎……”離她不遠還真直愣愣地躺了一坑兒!這小妞算是說對了一句。哪知還沒走出五步開外,又被一中年婦女攔住,同樣濃妝豔抹的嘴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要教育教材不?”說著掏出腰包裏幾本春宮圖冊和幾張丸蛋曾經借給我過的毛片,瞅了一眼淨是些土得掉渣極具考古價值的老片子。

我沒好氣地回敬那婦女:“阿姨啊,你看現在都啥年代了?你那些東西早過時了。現在流行的是××小茉莉、××大芙蓉,誰還看你那些老掉牙的片啊?實話告訴你,這種東西不是光露肉就行的,還要講求質量,要不然你也可以上,還自產自銷接近零成本。”

說得洋洋灑灑忒解氣,說得那阿姨臉上紅一塊白一塊,像件引領時尚的百衲衣。可是那阿姨也夠狠,報複接踵而至:“賣易中天的三國啦,賣於丹的孔子啦,賣金庸的《白發魔女》啦,看看啊,提高你的文化底蘊……”靠,什麼世道,偏偏拉住我推銷毛片。趕回宿舍我抱著個鏡子端詳自己的嘴臉,莫非真的已經猥瑣到最高級了嗎?

隱忍了好些時日,所以今天丸蛋這家夥一點火,自然把我內心的火山給引爆了!回頭見阿一仍在專注欣賞,到底是美院科班出身。丸蛋那小子萎頓地閃出展廳,一幅幅露骨的圖片,把我腦子裏邪惡的念頭又一頓胡攪蠻纏。我始終還是膚淺得一塌糊塗,無法企及阿一那種純粹的藝術境界。換個角度我也會思考,倘若阿一是個男性,麵對這些豐腴的歐洲婦女裸體畫,會不會和我一樣情難自製,甚至像丸蛋那小子一樣更慘絕人寰地邪惡個徹底呢?

再遇到丸蛋已經是兩周後的英語段考。那小子要求和我互換手機,方便我把答案神不知鬼不覺地傳發給他。軟磨硬泡外加威逼利誘,我就糊裏糊塗不爭氣地答應了下來。

考試前,我看到阿一神色凝重地坐在隔壁考場,好像快要暈厥。我奮筆疾書地書寫答案,好騰出時間傳丸蛋答案。最後幾道大題硬生生把我卡住兩分鍾未果後,我隻好趁監考上廁所的當兒,狂扔紙團給最前排的鐵哥。哪知千山萬水、前前後後、跋山涉水地輾轉到我手上時,監考已經回來。我像攥著小命一樣緊緊捏住紙團。要知道這可是一屍兩命哪。丸蛋那小子死了不打緊可千萬別搭上我。

監考像是望夫石一樣鐵打般凝固成偉岸的雕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固執地聳立在我邊上。好不容易望夫石出去打了個長長的噴嚏,我按捺住極度驚懼的心情頂著肺都快從嘴裏噴出來的風險,心裏暗想壞了壞了,脆弱的心靈更脆弱了,風風火火又戰戰兢兢地打開紙團——“我也不知道。”

靠,什麼家夥。胡寫個答案也比這強嘛。鐵哥們鐵哥果然鐵麵無私鐵石心腸哪!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就把一堆質量參差不齊的答案給丸蛋飛過去了。

走出考場,阿一這豪放的北方女子愣是要拉我去狂喝海飲好好發泄發泄。從學校出去,再拐過一菜市場就到我們時常光顧的“蜀留香”飯館。估計老板是個楚留香或是古龍的粉絲,店裏一天到晚循環播放鄭少秋版《香帥傳奇》的片頭曲:“天大地大何處是我家……大江南北什麼都不怕……天大地大留下什麼話……好名照青史人走天涯…………”連店名都取得如此雷同巧合。不過老板的版權意識還不薄弱,沒事打個擦邊球就像店裏的年輕服務生時常憋尿般神色匆匆地與你擦身而過,上菜放菜,碟盤不敲打得熱熱鬧鬧決不罷休。

“丫的,再找不出比這還沒品的飯店了。”阿一抱怨,然後就是分貝稍顯單薄的歎息湮滅在一片轟隆隆的“天大地大”中。

“誰讓學校搬到這鳥難產、雞便秘的彈丸之地。”我環顧店裏,一個二奶模樣的小妞坐在一老男人懷裏蹭啊蹭的。

隔著窗玻璃,遠遠看到不遠處菜市場一公雞表情傲慢地拉了坨屎優哉遊哉地就沒影了。

“看到了吧,這巴掌地兒,公雞還是正常拉稀的。”阿一也注意到遠處那隻雞了。說話的間隙,店裏那對狗男女如入無人之境般地放浪形骸起來,一浪高過一浪。畫麵絕對是限製級的。活生生地印證了丸蛋常掛嘴邊的一句很流氓的口頭禪“浪漫嘛就是越浪越High……”阿一作為一個從首都來的純潔女同誌,一向看不慣這玩意兒,上一回去郊外寫生,一對小男女在草坪上翻滾得死去活來,女的喘息急促跟哮喘發作無二。阿一直勾勾地盯著這對滿地撒歡的男女,直盯得他倆渾身起毛,悻悻離開。

為了轉移阿一的注意力,我說趕明兒上哪銷魂去。

“媽的,全活兒。”阿一惡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啥?”

“就是你說的是雞。”

“不是拉完屎走了嘛。還念叨呢?”

阿一沒再接話,看她目光如炬地朝向那天生二奶嘴臉的小妞,我意會到了。

“咱別再雞來雞去了,享受生活吧。”我試圖開導阿一,正說著店裏的音樂又識趣應景地提升了好幾分貝,估計老板怕那對狗男女發出來的動靜影響不好,企圖掩蓋罪惡。服務生上來一道烏雞燉枸杞,黑不溜秋的雞身看得我和阿一都反胃了。意識也是能決定物質的啊。

我和阿一就著另外幾樣小菜草草解決了溫飽,慌亂走出店堂,搞得做賊心虛,好像是我倆偷情似的。臨出門,阿一不忘回頭惡狠狠地瞪一眼那對忘乎所以的狗男女,義無反顧地走到大路上,拐過那個菜市場。

回到宿舍,正要掏空口袋好好洗個澡,摸到一個手感陌生的硬物,是丸蛋的手機。再一看,哇,十個未接來電。再一看十個電話全是同一個號碼撥出的。這小子還蠻得人心的嘛。我立馬回了個電話過去。一陣鶯鶯燕燕的彩鈴過後,突兀地傳來一個半老徐娘未老先衰的嗓音:“你小子,害我們的姑娘都等你老半天,再不過來……”說著那女聲氣焰囂張地冷笑兩聲“哼哼,自己看著辦吧,敢放老娘的鴿子……”電話突兀地又掛了,像宿舍隔三岔五跳斷的保險絲。

真是的,丸蛋惹到什麼老太太了啊,說話都這麼中氣十足?

我想了想,用丸蛋的手機給自己的手機撥了個號。

一陣熟悉的忙音。連綿不絕的忙音。死哪去了。關了手機像死豬一樣沉沉睡去。

第二天,阿一從菜市場抱回一隻鴨子:“丫的,這鴨是最膘肥體壯的一隻。”噔噔噔蹬到我們宿舍樓下,然後騰地把鴨子扔我懷裏:“先擱你這兒養幾天啊。”阿一不顧鴨子撕心裂肺的哀嚎,絕塵而去。

我傻愣愣地抱著鴨子還沒緩過神來,米諾閃到我身後:“咦,改善夥食啊?”

“是啊是啊,你願意,我們搭夥把它烹了吧?”鴨子在我懷裏驚恐地翻來覆去,不安分地鬧騰。也不知道阿一弄這麼一鴨子做什麼,弄了也就弄了,還讓我養著,養頭豬也比這強。每天和豬比賽睡眠長度,多高的精神境界。

米諾無恥地回應:“好,我這就找鍋落實去啊。”鴨子已經在我壞裏昏死過去了。

米諾幸災樂禍地指指我懷裏不爭氣的鴨子:“我看它都快成精了,居然聽得懂我們談話,真絕了。”

“估計八成是菜市場每天血腥暴力事件太多了,自然而然就建立起頑強的條件反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