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2 / 2)

老六出來,青瓜依然在門口站著。老六把那本書塞給青瓜,說,兄弟,要想混,好好學學。青瓜說,就這麼走了?老六噢了一聲,王梅要來,就說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他。老六走遠,青瓜才問,什麼東西?

老六回過頭,惡狠狠地說,炸藥包!

這世道什麼東西可靠?答案是什麼東西都不可靠。王梅和他好了這麼多年,一夜之間就成了別人的女人。這個打擊對老六太大了,但老六是擊不垮的。老六說,天涯何處無芳草。老六說,大丈夫何患無妻。老六說,女人是什麼,牆上的草。我和喬小燕進城後,老六不止一次這樣說過,說得我心驚肉跳。

老六本來打算掙了錢,回去和王梅結婚的,現在老六不準備回去了。老六善於總結經驗,他分析自己失敗是因為沒錢。在工地上雖然掙錢,但太慢了。老六打算尋找一種新的賺錢方式。老六痛苦,但絕不會沉淪,他的信心像彈簧,摁都摁不住。

老六在火車站趴了一夜。火車站是個溫暖的地方,它讓老六覺到了生活的實在。一撥人走了,另一撥人又來了,沒人理會老六。周圍吵吵嚷嚷的,可老六心靜如水。一年以後,我和老六頭破血流地從地道橋逃出來,老六一邊往身上抹二鍋頭,一邊說,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汲取教訓。

老六躺在上火車站的旮旯裏,盤算著賺錢的方法,他還沒有更深遠更明確的打算。一輛列車開始檢票了,老六睜開眼,看見一條挨一條的人腿往前蹭著,老六像是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老六不明白怎麼回事,其實那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已在老六腦海深處若隱若現了,隻是還無法抓住。

那天晚上,我和喬小燕正慶祝一個節日。我已經當了兩年代課教師,每月工資隻有一百八十元。今年鄉裏從二十一名代課教師中招聘十名轉為民辦,工資也由一百八十元提到三百六十元,我是那十分之一。這算什麼?可喬小燕非要給我慶賀。說實在的,我並不喜歡這個職業,之所以硬著頭皮幹下去,是想將來能夠轉正。為了摘喬小燕這個鮮桃,我還養了幾十隻獺兔。老六喜歡大刀闊斧,我沒那魄力,隻能穩紮穩打。

那場麵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一袋五香花生豆,一瓶魚罐頭,幾瓶啤酒。喬小燕舉著滿是白沫的酒杯,說,祝賀你。我說,慚愧,慚愧,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喬小燕微微一笑,罵我貧嘴。我的嘴唇和王梅娘的嘴唇一樣厚,我沒老六嘴溜,但那天我的嘴唇被人削薄似的,俏皮話一句接一句往外蹦。喬小燕和我酒量差不多,幾瓶酒很快就喝光了。喬小燕打著嗝說,你有了出息,可別當陳世美啊。燈光下,喬小燕豔若桃花,兩個黑亮亮的眸子深不見底。我聞見了從喬小燕身上散發出的桃一樣的香味。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決定把喬小燕這顆桃先摘了。這是老六的高招,用之四海而皆準。我心蕩神搖地拽過喬小燕,說想吃桃。喬小燕罵我是壞蛋。罵壞蛋就是恩準了,我解開喬小燕的扣子,小心翼翼伸進手解她的乳罩。兩隻潔白的兔子撲嚕一下跳出來,我生怕它們跑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兔頭咬住。喬小燕哎喲一聲,先是捶我,爾後便和我抱在一起。我的身子越來越硬,喬小燕的身子越來越軟,我知道是時候了。喬小燕覺到了我的意圖,擋了一下,別……我害怕。我說,桃子熟得過分就成了爛桃。當然,我沒說出來,我心無旁騖,一心摘桃。喬小燕反抗了一下,便順從了我。

就在這緊要關頭,我和喬小燕幾乎同時打了個冷顫。像是天空中響了一個炸雷,看看窗外,月朗星稀,四下望望,毫無動靜。那一刻,老六正在火車站哲學家一樣地思考。老六的思考和喬小燕有關。幾年以後,我明白了我當時為什麼會打顫。

喬小燕哆嗦著問,是不是六哥出了什麼事?

我說,不會,他什麼智商?

喬小燕擔心地說,聽說城裏很亂。

我說,亂世出英雄嘛。

喬小燕白我一眼,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沒什麼意思,我相信老六。

其實,我僅僅是安慰喬小燕,我心裏很虛,胸腔裏堵滿了粘稠的霧。待我從恍惚中醒悟過來,喬小燕已穿好了衣服。那兩隻兔子從我的視線裏消失了。我是一名拙劣的獵手,我很窩囊。喬小燕卻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很利索地收拾著東西。確實什麼也沒發生,喬小燕還是喬小燕,我還是我。

喬小燕收拾完,說,天不早了。我知道她的意思,可我啥也沒說。喬小燕在我臉上親了一口,獨自走了。

我第一次沒送她。喬小燕走了很長時間,我才站起來。我打開門,黑暗轟地一下擠進來,險些將我撞倒。

我狠狠摑了自己一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