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1)

二日賣完最後一棵白菜,太陽已經落山了。二日知道這幾天天黑的快,他加大馬力,三輪車噠噠往回跑。

每年這個時候,是下白菜的時候。滹沱河南岸的菜農們把新鮮的白菜打切的幹幹淨淨,剝的白生生,裝在三輪車上。他們跑到哪裏,哪裏就有新鮮的白菜吃。人們或買三兩棵包餃子、炒菜,或多買些儲存過冬。再過些天,天一凍,白菜就下窖了,人們想買,得看他們什麼時候閑著。

菜農們一般是兩人一車,大多是夫妻搭伴,丈夫開車,老婆押車。他們的車砌得山一樣高,菜農的女人們坐在山一樣高的冰冷的白菜上,隨著他們的男人到處奔跑,凜冽的風毫不惋惜地切割著她們的容顏,使得這些女人過早地失去了女人的嬌柔,迅速衰老。她們一個個嘴唇幹枯、眼窩深陷,像一棵棵凍的硬棒棒的白菜。買白菜的人隻想著白菜,這些女人在城市人眼裏,已經不是女人。

二日的車回去以後,從他車上下來的是一個比他老許多的女人,花白的頭發亂糟糟地絞結在一起。下車的時候,她的兩隻腿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因為她在車上坐的時間久了,冷的又不想動,腿麻了。女人用兩隻手搬住那隻發麻的腿,一拐一拐進了屋子。屋子裏黑乎乎的,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手摸索了一會兒,啪一下燈亮了。昏黃的燈照的屋子更加冷清了。女人用手揉了揉腿,出去從車上拖下一個麻袋。她把麻袋裏的廣告紙、方便麵袋、爛紙箱等東西滿滿塞進屋角那個小火爐。嚓一火柴,一股濃煙冒出來,嗆的她大聲咳嗽起來,然後火冒了起來,她的臉映在上麵有了些紅氣。她又把更多的東西塞進爐子,屋裏有了些暖氣。

她衝屋外喊,“二日,進來熱一熱。”

外麵進來一個瘦弱的年輕些的男人,他把手在爐子上烤了烤,又捂在耳朵上。然後他接替女人,把麻袋裏的東西往爐子裏塞。女人開始做飯。牆壁上的兩個影子很有規律地一動一動,屋裏除了拉風箱和悉悉索索掏東西的聲音就是火苗的呼呼聲了。

過了一會兒,一籠屜饅頭出鍋了。兩個人上炕盤腿,頭對頭吃起來。爐子裏的火慢慢熄了,鍋蓋上還冒著些絲絲縷縷的熱氣。

女人很快吃完了,一推碗站起來,男人也隨後吃完了。他們先後來到院子裏那堆大白菜前,月亮出來了,瘦瘦的像一張紙片,仿佛一口氣就可以吹下來。兩人還都不說話,唰唰撇起白菜幫葉來。地上撇好的白菜多了,男人開始往三輪車上裝,女人繼續撇著。地上的裝完了,男人從女人手裏接過來裝。夠不著了。男人上了車,女人撇好後扔上去,男人接住放好。車裝好後,兩人用繩子刹好。

女人說:“二日,早點睡吧。”

男人答應一聲進了正麵那間屋子。女人又回到剛才那間屋子,屋裏的熱氣已經散了,比起剛才好像更冷。女人打開被子和衣躺進去,想,二日那邊更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