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彈從她的身邊飛過去,她抱著傷痛的一個腿子滾到階級的下麵來了。
槍聲突然地停了一停。天空中快要發光了。接著是:——帝大丹!帝大丹!……
——殺!
一陣衝鋒的減殺聲直向這兒撲來。劉女翁媽更加現得慌急。
喊聲一近,四麵山穀中的回聲就象天崩地裂一樣。她慌急呢,她隻好牢牢地將自家的眼睛閉上。
飛過那最後的幾下零亂的槍聲,於是四麵的人們都圍近來了。劉女翁媽更加不必睜開她的眼睛。她盡量地把心兒橫了一橫,半口氣也不吐地將身子團團地縮成一塊。
“你們來吧!反正我這條老命兒再也活不成功了!”
二
臨時的法庭雖不甚堂皇,殺氣卻仍然足。八個佩著盒子炮的兵丁,分站在兩邊,當中擺著的是那一張地藏王菩薩座前的神案。三個團長,和那個親身俘獲劉女翁媽的連長,也都一齊被召集了攏來,準備做一次大規模的審訊。
旅長打從地藏王菩薩的後麵鑽出來了,兩邊一聲:“立正!”他又大步地踏到了神案麵前,眯著眼睛向八個兵了掃視了一下,仁丹胡子翹了兩三翹,然後才在那中間的一條凳子上坐下了。
“稍息!”
三個團長坐在旅長的右邊。書記官靠近旅長的左手。
“來!”旅長的胡子顫了一顫,“把那個老太婆帶上堂來!”
“有!”
劉女翁媽便被三個惡狠狠的兵士拖上了公堂,她的腦筋已經昏昏沉沉了。她拚命地睜大著眼睛。她看:“四麵全是那一些吃人不吐骨子的魔王呀。上麵筆直坐著五個,都象張著血盆那樣大的要吃人的口;兩邊站立的,活象是一群馬麵牛頭。這,天哪!不都是在黃金洞時一回掃殺了三百多弟兄的嗎?不都是殺害了自家兒子的仇人嗎?是的,那班人都是他們一夥兒。他們這都是一些魔鬼,魔鬼啊!……劉女翁媽的眼睛裏差不多要冒出血來了。她真想撲將上去,將他們一個一個都抓下來咬他們幾口,將他們的心肝全挖出來給孩子們報仇。可是,現在呢?她不能,她不能呀!她隻能眼巴巴地望著他們投著憤怒的火焰,而且,她還要……
劉女翁媽下死勁地將牙門咬著,怒火一團團地吞向自家的肚子裏去燃燒。她流著眼淚,在嚴厲的審問之下,她終於忍心地將舌頭扭轉了過來。
“大老爺呀!我,我姓黃,我的娘家姓廖!……”
“你怎麼到這兒來的呢?”
“那年,平江到了土匪,我們一家人弄得無處容身,全數都逃到湘陰城中去了。大約是上個月呢,不知是哪一位大老爺的大兵到了這兒,到處張貼著告示,說匪徒已經殺清了,要百姓通通回到平江來。我,我便帶著三,三個孩子回來了,在這破廟裏的旁邊搭了一個小棚子過活。哪曉得,天哪!那位大老爺的大兵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在幾天後的一個黑夜裏偷偷地退了,我們全沒有知道,等到匪徒包圍攏來了時才驚醒,大老爺呀!我們,我們,……嗚!嗚!……”
劉女翁媽放聲大哭了。那樣傷心啊!
“後來你們就都做了土匪呀?”
“嗚!嗚!……”
“你說呀!”
“可憐,可憐,大老爺呀!後來,後來,我的三個兒子,全,全給他們捉了去,殺,殺,殺!嗚!……”
“殺了嗎?”旅長連忙吃了一驚,“那麼,你呢?”
“嗚!嗚!——……”
“你,你說,你說出來!”
旅長的仁丹胡子越翹越高了。
“我,我,老爺呀!我當時昏死了過去。後來,後來,我醒了,我和他們拚命呀!……我還有兩個孫兒在湘陰,我當時沒有甘心死。我要告訴我的孫兒,將來替他的老子報仇,報仇,報仇呀!……我便給他們關在這廟裏補衣裳!嗚!嗚!——”
“後來呢?”一個胖子團長問。
“後來,老爺呀!我含著眼淚兒替他們做了半個月,幾回都沒有法子逃出來。一直,一直到昨晚,他們的中間忽然慌亂起來了,象要逃走似的。我有些猜到了,我想趁這機會兒逃脫。……”
“不料,不料,老爺呀!他們好象都看出我來了似的,他們要我同他們一道退去,他們說我的衣裳補得還好。不由分說的,他們先用一把火將我的茅棚子燒光。他們要我和他們一同退到廖山嘴!……”
“廖山嘴!”旅長吃了一驚!他初次到這裏,他還不知道哪兒是“廖山嘴”呢。
“你去了嗎?”他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