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載著顏君在市中心打了一個轉,然後向正南端駛去。在這個旅遊產業得到高度開發的城市,幾乎沒有顏君沒有去過的景點,而且每一個景點,立誌都會親自陪她去,但夏日溫泉是個例外,因為立誌說他不喜歡那裏男女同浴的氣氛,而且路程也較遠。顏君此刻並沒有其他意思,她隻是奇怪自己這麼多年來竟然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夏日溫泉看看,難道就因為立誌的一個借口?立誌說自己家裏洗澡就是舒服,有一個夏日溫泉呀男女同浴教人身上直起雞皮疙瘩。立誌在浴缸裏把水聲弄得很大,聽起來就像池塘裏掉進了一隻大河馬。立誌從不記得把應該換洗的衣服帶進洗浴間,總是裸著身子濕淋淋地走出來,一副孤立無援的樣子,一邊叫著老婆,快把我的內衣給我。顏君把衣服遞給立誌,立誌就邊穿衣服邊說他從小就不喜歡遊泳,對海呀,湖呀,江呀,河呀,凡是有活水的地方都抱有深深的敬畏。顏君說不是敬畏吧,隻怕是恐懼咧!立誌把身子陷進沙發裏,就像是把水中的自己交給救生圈,他爭辯著說恐懼就是敬畏嘛。
出租車這時上了高速,車速也開到了一百二十碼。開車的司機是一個熱情的小夥子,一路上介紹著夏日溫泉的活動項目,顏君從他嘴裏得知夏日溫泉除了洗浴,還有水上滑翔、山地賽馬、滑草等有趣的活動。按照路牌的指引,車在一個叫清新的地方下了高速。司機陳說,從清新下高速,最好抄近路,這樣到梅溪鎮不僅可以節省一個小時時間,而且沿路還可以看看風景。顏君說好哇,隻要能早點到。
生活極有規律的立誌,中午十二點準時回家吃飯,他像往常一樣一進門就大聲嚷嚷:“老婆有什麼好吃的?”當然沒有好吃的等他,包括為他日日準備三餐的老婆。他嘟囔了一句:“到哪兒去也不說一聲!”他極不情願地上鎮上的“好來聚”要了午飯,米飯很硬,菜也不合口味,他邊吃邊抱怨著。晚上回家立誌才發覺不對頭,二十年來妻子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家的,他翻出妻子在本市所有親戚朋友家的電話,一家挨一家地打,越打越失望。夜色一點一點地深了,他不得不自己鋪床睡下,他心裏想:她一定是跟哪個男人一起跑了。明天再見不到她,就得報警。
顏君確實是跟一個男人跑了,隻是他們還沒有跑多遠,就陷入了困境。
“這都怪我。”陳說。
“這怎麼能怪你呢?你也不是成心讓車子拋錨。”顏君安慰陳,心裏卻想著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早上還在家裏跟丈夫慪氣,可一轉身,卻站在離家三百多公裏的路上與一個認識不到幾小時的陌生人說話。
“要是有個電話就好了,我可以讓我的同事接你。”
“可惜……沒有手機。”顏君想立誌一直是喜歡玩手機的,可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也會要用到它。她轉過身,聲音溫和地問司機陳:“你看還有什麼辦法可想?”
“隻好用腳走了,好在我們的車隊就在梅溪,走快點要五十分鍾吧。”陳顯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一到鎮上,我就找一輛車送你去溫泉。”
“那,走就走吧!”顏君嘴上說著,心裏卻在想,現在走總比站這兒被動地等強。
兩個人離開車,沿著公路向梅溪鎮方向走。天色漸暗,夕陽落盡,一輪淡月悄悄地爬上了天空,涼風輕拂著路旁的垂柳,發出沙沙的聲音。環顧四野,沒有一個行人,顏君不免有些惆悵。這時,司機陳大概看出了她的疑慮,說大姐我在前邊唱歌,你就在我身後跟著吧。
兩人一前一後,前邊的人就扯開喉嚨唱了起來:“翻過千層嶺哎,爬過萬道坡。誰見過水晶般的冰山,野馬似的雪水河……”陳的嗓音不錯,渾厚,悠揚,在漸次黯淡下來的原野上,聲音傳得很遠。那熟悉的旋律,給人一種踏實感和親和力。顏君跟在陳的身後,她想,這個小夥子倒是一個蠻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