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片刻,耳朵說,左石,我害怕。
左石說,別怕,有我呢。
耳朵說,你摸摸我,好麼?……對,往這兒。
左石的手擱在耳朵的小腹上,手在抖。
耳朵說,他在動呢……你覺出來沒?
左石像是驚著了,突地將手撤回來。他輕輕瞟了耳朵一眼。
耳朵的臉紅燦燦的,腦門上沁出些虛汗。
左石問,你熱了吧。摸摸暖氣,冰涼冰涼的。
耳朵說,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就是覺得熱。
左石說,藥有熱勁呢。
耳朵猶猶豫豫地問,你說是男的,還是女的?
左石的嗓子有些幹,快要冒煙了。
耳朵說,對不起,我臭嘴呢。打了自己一下。
左石抓住她的手,幹嗎呀?耳朵,有話就說吧,憋在心裏會撐壞的。
耳朵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一圈一圈地繞著左石,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左石,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左石說,我聽著。
耳朵低低地說,好歹也是我身上的肉呢,我想生下來送人。
左石已經猜出了耳朵的心思,可由耳朵說出來,他還是格登一下,冷不丁挨了咬似的,臉上凸現出榆錢樣的慘白,間或,閃出些猩紅。
耳朵說,我是瞎說呢。
左石無言。
耳朵說,我傻透了,咋就冒出這個念頭呢?
左石在片刻的猶疑後,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他柔聲說,想生,你就生吧。
輪到耳朵吃驚了,她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左石說,我知道你想啥,隻要你高興就好。
耳朵說,不。
左石說,孩子是你的,和誰也沒關係。
耳朵的嘴唇有一圈淡淡的血色,他們會唾死我的,還有你。
左石說,看別人的眼色看不過來。
耳朵輕輕歎口氣,你咋和我一樣傻。
左石說,你是天底下最善的女人。
耳朵說,還是把他弄下來吧。仿佛為了證明她的堅定,她握了握拳頭,還衝左石扮了個鬼臉。那一抹笑卻無奈而苦澀。
左石的心複雜極了。
耳朵說要去廁所,讓左石給她拔了針頭,左石便拔了。左石在廁所外等耳朵時不住跺著腳。左石身上忽冷忽熱,像是打擺子。耳朵在廁所裏呆了很長時間,快一個世紀了,方出來。耳朵看了看左石,沒有回病房,而是朝醫院門口走去。她走得極慢,極沉重,虛弱不堪的樣子。左石跟在耳朵後邊,沒喊沒叫,同樣走得吃力。
出了醫院,耳朵突然加快了步子。穿過飯館、商店、發廊、居民區,離開鎮子,耳朵幾乎是跑了。一直跑到曠野上,耳朵才停下來。
左石氣喘籲籲追上去,耳朵麵無表情,左石,咱們還是分手吧。左石盯著她,你怎麼這樣?你信不過我?要分手,死那天吧。耳朵說,我犯了瘋病,我治不好了,不能再把你連累了。左石說,你可是我媳婦呀。耳朵問,你不後悔?左石說,我想看你高興。耳朵罵你個傻貨呀,撲到左石身上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