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2)

瘸羊倌讓左石幫他背柴。森林在丈子溝、八道溝兩麵的坡上,離村有四五裏的路程。瘸羊倌腿腳不利索,走路卻趟著風似的。黑油油的獵槍在他肩上一蹺一蹺的。

左石猜想瘸羊倌不單是讓他背柴的,從左石家出來,瘸羊倌的臉就像被風吹幹的豬尿泡,繃起一道道幹硬的肉折子。果然,走進溝口沒多久,瘸羊倌便停下了,淩厲的目光在左石臉上橫割一刀、豎割一刀,末了氣哼哼道,你爹那狗東西,往我肚裏塞狗屎呢,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沒受過這份氣。左石說,別理他,他是和我較勁。瘸羊倌說,他不讓耳朵纏你,耳朵纏你了?媽的!左石說,這和耳朵沒關係,我是自願的。瘸羊倌問,你真打算娶耳朵?左石重重地點點頭。瘸羊倌歎口氣,終於把目光移開,說起來,這也怨不得你爹,誰攤上這個不堵呢?左石說,慢慢他就想開了。瘸羊倌說,我還是那句話,娶她你就不能嫌她,你爹罵我不要臉,其實,還有比不要臉更絕的呢。左石愕然。瘸羊倌把槍摘下來,知道我為啥背槍?這是給你預備的,先給你打個預防針,你不娶耳朵算拉倒,娶了她再嫌棄她,我就打殘你。你殘了,還有資格嫌棄耳朵?瘸羊倌說得像笑話一樣,但左石知道瘸羊倌什麼事都幹得出,鄰村一個人偷樹就曾被瘸羊倌打成砂臉。左石並不感到害怕,隻是不舒服,有什麼東西梗在心口。瘸羊倌說,我不能讓耳朵受委屈,我隻有這麼一個閨女了。左石深深透了口氣,我不會讓她受屈。瘸羊倌的皺折裏跌出些冰淩樣的笑,媽的,耳朵真沒看錯你,給你槍,你嚐嚐槍砂打在人臉上的滋味。左石大駭,你這是幹啥?瘸羊倌說,你要真娶了耳朵,我的心願就了了,我死了都行。你打吧,我知道你心裏也堵得慌,你不能在耳朵身上泄,就泄在我身上。左石生氣地說,你這是折我的壽呢。將獵槍扔在一旁。瘸羊倌撿起來,對準自己,我想讓你開心點兒。左石往前一撲,槍響了。槍口走偏了,盡管這樣,瘸羊倌的半個臉立馬煤球一樣,黑得沒了顏色,半拉耳朵被炸爛了,血滴豆樣兒垂到肩膀上。左石呆了。瘸羊倌哈哈一笑,你啥時有氣,就跟我說一聲,好了,你領耳朵去醫院吧,把那個雜種做掉,回來好好過日子,我打幾個兔子等著你們。抬腿往溝裏去了。

左石依然傻著。直到瘸羊倌的身影溶進森林,他方勾了頭往回走。左石雖然震憾,更多的卻是屈辱。瘸羊倌在逼他,他信不過左石。瘸羊倌炸爛自己的耳朵,也炸爛了左石那一腔冒著熱氣的情意。

去醫院那天,左石和耳朵早早就起來了,剛走到村口,母親喘著粗氣追上來。母親塞給左石一包雞蛋,左石一摸,還熱乎著呢。做母親的,終歸是心軟,她囑咐左石,多在醫院住幾天,不管咋樣,別落下病。說話的時候,還緊張地往身後瞅。左石知道她是背著父親來的,便說,回吧,我記住了。耳朵想和左石母親打個招呼,可對方始終沒看她,她便將嘴抿緊了。

禿頂院長聽耳朵要墜胎,饒舌在問,為啥要墜?耳朵頓時紅了臉,左石忙接過話頭,現在不想要呢。禿頂院長說,你們一定要想好了,我這兒啥藥也有,就是沒有後悔藥。左石說,想好了。禿頂院長便讓左石辦了住院手續,給耳朵輸了藥,說晚上就可以打催胎針。

病房裏隻有左石和耳朵。耳朵衝左石笑笑,左石也衝耳朵笑。耳朵說,你說管事嗎?左石說,當然管事啦。耳朵便若有所思地望著天花板。左石發現耳朵有些異樣,其實一進醫院,左石就覺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