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2 / 2)

左石打水回來,左山卻守著門口不讓進。左石說,老二,哥知你心裏有氣,算我欠你的。我來了,總得讓我看一眼吧。左山說,不是我不讓你進,是咱爹不讓。左石屏聲斂氣,左山卻越說越高。結果把父親吵醒了。

誰來了?父親的聲音從房間飄出來,如蒜辮,掛在門框上,忽忽悠悠的。

左山說,我哥。

父親厲聲說,讓他滾。每個字都如珠子一樣,能砸出回音。

左石伸了伸脖子,探進去,叫聲爹。

父親說,我沒臉當,你是我爹。

左石的眼睛潮濕了,爹,我給你添堵了,你打我吧。

父親嚷,滾,你給我滾!

左石狠狠將左山一撥,進了屋子。爹,我不能做對不起人家的事呀。

父親說,你走吧,我還想多活幾天呢。

父親偏過頭,不再理他。父親褐色的臉硬梆梆的,幾根白發從鬢角斜刺出來。

左石就那麼站了一會兒。窗戶關得嚴嚴的,左石卻覺得屋裏四處透風,他搖搖晃晃的,幾乎站立不住。他想像一棵樹紮在父親身邊,可渾身的葉片被風殺得光禿禿的。

左石終於堅持不住了,他趴在地上磕了兩個頭,叫,爹,保重呀,流著長淚出了衛生院。

走出鎮子,左石的眼睛便幹得沒了水分。他折回去,買了二斤蛋糕。耳朵一見他就問父親的病咋樣了,左石笑笑,他一時漚點兒氣,早沒事了。他還讓我給你買蛋糕呢。耳朵的目光便在左石臉上尋找縫隙。左石說,他知道你嘴寡呢,我就想不到。耳朵說,你這曲子唱得走調了。左石突地站起來,你不信?耳朵忙說,我信,我信。

一個星期後,父親出院了。左石想選個日子把耳朵接過來。沒法再拖了。

那天,左石回來,左山正晃著二郎腿在新房炕上躺著。他和耳朵貼的那些畫已被撕掉了。左石很生氣,你這是幹啥?左山毫不客氣地說,爹說了,房子讓我住了,我要辦事。爹說準備給你新蓋一處,這不關我的事,有意見,找爹說去。不錯,父親為新房是出了力的,可畢竟是左石灑的汗多。牆壁外層是磚,裏麵則是土皮,那些土皮左石脫了整整一個夏天。

左石的血管幾乎崩斷了,那一汪血會把整個牆壁噴得紅豔豔的。他努力克製著自己,慢慢平靜下來。他是沒資格和左山爭的,更沒資格住。

左石把身上的鑰匙解下來,一言不發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