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2 / 2)

左石便一汪透亮亮的清靜了。

日子一天攆著一天,左石的忙乎如柳絮,飛起來,落下去;落下去,飛起來。有時,被孤寂噬咬得千瘡百孔時,他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可當他看著豆子烏黑的眼睛,心中那片空地便被溫暖填得滿滿的。

左石習慣了被人遺忘,那天傍晚,和他斷絕了關係的父母突然光臨,左石竟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訥訥地看著他們,半晌才喊出爹娘。左石的聲音沒有水分,沙子一樣幹。

父親重重地歎了口氣,蹲在地上。左石發現,父親蒼老得不成樣兒了,頭發全然花白,臉上重疊的皺紋使他失去了往日的威嚴。左石明白父親的衰老很大程度上與他有關,沉在心底的歉疚慢慢浮上來。母親盯著左石看了半天,說,看看,你都有皺紋了。眼圈一紅,淚珠便往下滾落。左石的眼睛也潮了,畢竟是自己親生的父母。

左石尋找喝水的缸子,尋找能吃的東西,卻怎麼也找不見。見他沒頭沒腦的,母親說,坐下說說話吧。左石便豎在那兒,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顯得局促不安。他們卻不說了,父親一口接一口地歎氣,母親不停地抹眼淚。他們心事重重的,左石緊張了,問,出什麼事了?父親說造孽啊,母親哭出了聲。

左石追問,到底怎麼了?

母親哽哽咽咽地說,我和你爹求你來了。

左石的呼吸立馬就不暢了。他的臉上一抹青綠,一抹灰黑,難看極了。他以為父母是為豆子的事來的。

母親說出的卻是左山的事。左山花五百塊錢買了兩萬假幣,而他竟然拿著假幣去買東西,結果被人家告了。左山溜得快,公安沒逮住他,母親說遲一天早一天要落到公安手裏,東躲西藏的不是個辦法。母親的意思,當然也是父親的意思,是讓左石頂替左山去自首。

左石的表情嘭地繃硬了。他暈了一下,馬上站定了。他躲避著父母的逼視,轉了一圈,最終落到了豆子的小腳丫上。

母親說,這麼做是委屈你了,可你是左山的親哥呀。你去了,我替你拉扯豆子,左山進去就慘了,他媳婦剛懷上孩子,孩子保住保不住不說,怕是媳婦也沒了,毀的是一家人啊。

母親說一句抹一把,整個衣襟都要濕透了。父親除了歎氣,依然是歎氣。左石站立不住了。母親說得是實話,左石卻寒寒的,他和公安打了太多的交道,他實在懼怕那個地方。當然,左石的寒冷不僅是懼怕,更多的為是父母的態度。再說,豆子怎麼辦?母親真能拉扯他?

母親追著左石的眼睛說,你要是擔心豆子,我給你立個字據,我和你爹過去對你是過了點兒,那也是為你好,現在豆子也是我的孫子了,我會好好待他。

左石看一眼熟睡的豆子,腦裏全是雜亂的腳步聲。

母親說,我和你爹求你了。

左石剛才還覺得被冰罩著,現在卻燥熱難耐,幾乎要碎了。

母親說,我和你爹給你跪下了。果然兩人就跪下了。氣氛陡然凝固了,堅堅硬硬的。

左石說,我答應,我答應嗬,便剩下一汪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