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希從顧喬梁扯謊的第一句話就已經傻了,對簡正德突然轉變的態度都沒有察覺,待簡母推了推手臂才撿回神思,對上簡正德盈滿笑意的臉道:“爸,沒事我先回房了。”
簡正德說:“急什麼,你弟弟剛從南京回來,聊幾句再回。”
小旭回來了?
簡希一驚,越過簡正德的肩膀望去。少年停下手頭的功課,握著鋼筆,咧開嘴笑著看她。
孫真真立即朝他招手:“小旭你姐回來了,還不過來。”
“噯!”簡旭丟了筆杆子,兩個縱步便到了孫真真跟前,簡希這才看清楚離家三年求學的弟弟,原本細碎的毛發長了不少,臉部的稚嫩稍稍減退,但十六歲的青澀痕跡依然在眼裏紮著營。
“姐。”簡旭彎著眼眸喊道,“三年不見,你更加漂亮了。”
“油嘴滑舌。”簡希笑了,這個家裏有個男孩也挺好,女孩太靜,特別是簡陽,小時候不愛支聲,長大了更沉默寡言。對簡希是又敬又怕,因趙文莉的關係,她也不和簡陽親近。
簡旭便不同了,直到去南京前都跟猴精似得皮死了。簡正德每次要抽他,他便逃,往她和簡陽身後鑽,笑得跟孫悟空耍豬八戒似得:“哈哈,爸,爸!你打不到我!你打不到我!”小小的眼睛能眯成一條縫,特別陽光燦爛。
等他鑽出門檻兒來了後,簡正德再也找不到辦法抽他,索性丟到南京的學校讀書,巴望他能懂事些。
簡希和他差了六歲,不如陽陽同他親,也奇怪的很,簡陽不愛和別人說話,偏和小弟談的開。她其實對這姐弟倆太過親近有些抵觸,要說理由,還真說不上來,就是心裏有些瘮。每次簡正德提到小旭蹤跡,她總拿自己當借口搪塞,偏不把簡陽供出去。
簡正德聽後也隻是點點頭,說幾句多管他點兒的話,也就算了結。
想到這碼事,簡希心頭一跳,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見二姐沒?”
簡旭眨眨眼:“剛回來一小時,二姐還沒見呢,三姨娘頭痛病犯了,支派二姐出門買藥呢。”
簡希點了點頭,道了一聲知道,揪著的心慢慢鬆開。
孫真真笑道:“你這孩子,來家的信紙上天天念叨著姐啊姐的。陽陽這會兒不在,你先和你大姐敘敘舊。你不是還有些功課不會嗎,問問你大姐,陽陽到底沒考上大學,懂得不如小希多。”
簡旭笑臉僵了僵,嘀咕了聲:“知道了。”回頭拿了作業,說:“姐,去樓上吧,下頭鬧。”
簡正德正點上一杆煙,聽了簡旭話裏的鬧字,便躥了火氣,欲想教訓兩句,兩人已經哧溜一聲沒了影。他隻得將煙杆朝桌上一敲道:“這孩子。”眼角彎出一道月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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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希出門前給屋子上了兩道鎖,鎖眼裏塞了根發絲,待回來再瞅了瞅,發絲安恙躺在鎖眼裏,才知道裏麵沒人進去過。
“姐,你這招從哪裏學來的?”簡旭在身後打趣道。
簡希收了頭發絲,掏出鑰匙開鎖道:“甭管我哪裏學來的,反正不是防你的就是了。”
“嘿,這我當然知道,我又不像老爸那麼腦梗,國共不都一家人嘛,哪裏需要分這麼清楚。”
“噓,公共場合瞎說什麼呢。”
簡旭立即閉口,剛才一激動說了不該說的,要被人聽見告訴簡正德,他可不知道在外頭躲幾天才能等到老頭的氣消。
乖乖認錯:“我錯了姐,忘記你說的,話不該亂說,亂世裏的話,更不能說,少說少錯。”
簡希開了門道:“我們家就是太大,幾十口人魚龍混雜,誰曉得是不是他們背著爸指派人混進來探底的,叫爸聽去了頂多挨一頓揍,要是被那些人聽去了,全家都要跟著倒黴。”
簡旭跟著她走進去,看著油燈慢慢輝亮,皺眉道:“不該啊,那蔣光頭不像這麼陰暗的,古人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好的領導都不這麼懷疑屬下的,特別爸還是老幹部老軍長,更是不該。”
簡希一麵聽他說,一麵進裏屋換了套鬆垮垮的馬褂短襖,出來笑道:“人家好端端一個美男子,被你說成光頭,你對人家有偏見啊?”
簡旭急了,擺手說:“哪能啊,咱家還靠他吃飯呢!”
簡希端了張椅子過去讓他坐著,她也順著窩進藤條椅子,道:“你也說了,爸是老幹部,老幹部已經沒什麼用了,卻還巴著位置不放,人家領導對爸沒意見,不表示裏頭的人不眼饞妒忌的。最好哪天抓住爸的小辮子,飛來一橫禍,就能把他趕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