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1)

楊曉冬有晨跑的習慣,每日不跑得滿頭大汗,身上就皺巴巴的。來到營盤鄉,也不例外,拂曉時分便爬起來。他一邊跑一邊觀賞著營盤鄉的秋景。其實,營盤鄉無景可言。莊稼早已收割了,到處光禿禿的,如一個被男人冷落的黃臉婆娘,沒有生氣。楊曉冬腦裏不由冒出柳二娘飯館褪盡顏色的酒幌。他說不清自己的潛意識裏是怎樣把二者聯係起來的。

楊曉冬返回來,見一個女子在法庭門口徘徊。女子穿著對襟藍花褂,一對烏黑的辮子耷拉在後背。聽到腳步聲,女子猛地抬起頭。楊曉冬不由一怔,這女子竟然是昨天和楊曉冬相撞的那個。女子的眼裏閃過一絲喜色,卻又鬼頭鬼腦地向四周瞅了瞅,之後才問,你是楊庭長吧?楊曉冬點點頭。那女子說,我有事找你。話音沒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過來。是昨天追女子的那個漢子。女子臉色一變,撒腿就跑。漢子一路追下去。

楊曉冬呆呆地望著兩人的背影,猜疑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女子為什麼如此害怕那漢子。那女子找他有什麼事?

出了半天神,一回頭,卻見石金嗬欠連天地站在門口。楊曉冬問,你認識那女子嗎?石金說認識,她是東灘的張二妮。楊曉冬以為石金會接著說下去,沒料石金的目光已轉向別處。楊曉冬隻得問,那漢子是誰?石金沒有表情地說,張鐵匠。楊曉冬皺了皺眉,張鐵匠是誰?石金用同一種聲音回答,張二妮的爹。石金這種擠牙膏似的回答顯然是不耐煩,楊曉冬好奇心切,加之肚裏也窩了些火,便一連串地問下去,張鐵匠為什麼要追她閨女?張二妮是不是告狀來了?石金翻了楊曉冬一眼,慢吞吞地說,我怎麼知道?我不是別人肚裏的蛔蟲。楊曉冬直瞪眼。石金從兜裏抓了些東西扔在嘴裏慢慢嚼著。末了,又說,有些事,沒找到你的頭上,你還是少打聽的好。楊曉冬沒好氣地說,多謝你的忠告。

楊曉冬腦裏怎麼也抹不去張二妮的影子,抹不去她看見他時那一刹那的驚喜。他想,張二妮既然要找他,還會再來。果然,第二天,楊曉冬一起床,就看見張二妮蹲在門口。聽見門響,張二妮猛地站起來。張二妮臉上留著被樹枝劃破的痕跡。楊曉冬說,有什麼事你直說吧。張二妮激憤地說,我要打官司。楊曉冬還沒說出話,張鐵匠就氣喘籲籲地追來了。楊曉冬攔住張二妮說,你別怕,這是法庭。

張二妮的腿微微有些抖,然沒有再跑。追過來的張鐵匠一下愣住了。他討好地衝楊曉冬笑笑,就去拉張二妮。張二妮後退了一步。張鐵匠說,跟我回吧,二妮,別胡鬧了。張二妮執拗地說,不。張鐵匠又衝楊曉冬笑笑,那張臉毫不起眼。

楊曉冬厲聲說,你放開她。

張鐵匠僵了一下,卻軟中帶硬地說,她是我閨女。

楊曉冬說,你讓她把話說完。

張鐵匠說,家裏有話計等著,耽誤不得。說著再次拉張二妮。楊曉冬火了,他橫在兩人中間,怒問,你還有沒有王法?張鐵匠半笑不笑地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說著推了楊曉冬一下。楊曉冬一趔趄,差點摔倒。就在這時,猛聽一聲怒喝,張鐵匠!

三人同時一怔。隻見石金披著褂子站在門口,臉黑得像塗了顏料。

張鐵匠很難看地笑笑。

石金喝問,你吃了幾個狗膽,敢打楊庭長!

張鐵匠急忙辯解,我沒有。

石金罵罵咧咧地,媽個B,大清早就吵得人睡不好,你小子欠揍。

石金竟然將張鐵匠震住了。楊曉冬乘機說,進屋說話吧。張鐵匠很沮喪地耷拉下腦袋。

一進屋,張二妮就說,我不嫁四虎頭。張鐵匠說,由不得你。石金瞪了張鐵匠一眼,再多嘴,我給你嘴上貼封條。張鐵匠抻了抻脖子,沒再說話。楊曉冬對張二妮說,你慢慢講。張二妮鄭重地點點頭。

楊曉冬原以為是一樁普通的包辦婚姻,可聽著聽著就皺起了眉頭。這事似乎有些荒唐,卻又真的發生了。張二妮講完,淚汪汪地說,楊庭長,你要幫幫我。楊曉冬問,合同呢?張鐵匠說,在家裏,這官司打不贏,趁早算了吧。楊曉冬說,先調解吧,還沒走到非打官司的地步。張二妮擔心地說,調解不行呢?楊曉冬說,那就上法庭。張二妮憂心忡忡地望了張鐵匠一眼。楊曉冬知曉她的意思,便對悶頭抽煙的張鐵匠說,你要站在張二妮這邊,你父女不一致,這事就永遠扯不清楚。張鐵匠卻問,贏不了呢?楊曉冬反問,怎麼贏不了?張鐵匠說,我覺得理虧……還是不鬧崩的好。楊曉冬粗聲說,你拿閨女的婚姻玩遊戲,二妮該告你這老子。張鐵匠立刻灰鼠一般,他不敢和楊曉冬對視,隻是懊惱地剜了張二妮一眼。

張鐵匠和張二妮走後,楊曉冬問石金四虎頭是誰。石金唾掉嘴裏的東西──原來他一直嚼著煙末,說,是黃滿山的四小。楊曉冬覺得這名字耳熟,卻又想不起是誰。這次,石金沒等楊曉冬再問,斜著楊曉冬說,黃滿山是大名鼎鼎的企業家,營盤鄉的財神爺。楊曉冬從石金說黃滿山的語氣中,覺出了這事的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