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1 / 1)

那幾日,楊苗的麻煩不斷。楊苗交了罰款,把紅豆領出來,可酒店的生意驟然減少。這種事傳得很快,誰願到一個沒有安全保證的地方消費呢?而“野妹子”依然紅火,楊苗明白其中的原因,她找鄭警察通融——武清風曾說,有什麼事盡可以找他,鄭警察卻說他不想丟了飯碗。楊苗的心沉下去。至少在這一方麵,她沒法和如月抗衡了。不久,馬全和楊苗吵了一架。馬全找楊苗要錢,楊苗沒給,馬全就翻臉罵人。這些年,馬全夾著尾巴,是因為楊苗給了他想要的,現在楊苗都這樣了,他還夾著尾巴做甚?再後來,王芬和女兒在人們的視線裏消失了。楊角哭哭鬧鬧的,讓楊苗給他找王芬。楊苗焦頭爛額,對楊角也沒好氣,讓他滾得遠遠的。楊角根本不看楊苗的臉色,他咬在楊苗的屁股後麵,嘴一分鍾也不歇著,姐,你不能不管我,沒王芬我咋辦?姐,王芬聽你的,你讓她回來吧。姐,你不管我,我就喝藥。姐……楊苗歎口氣,她決定回村弄個究竟,王芬到底去了什麼地方,不然她安生不了。

出門時,紅豆喊住楊苗,說她想離開酒店。楊苗盡管有心理準備,還是吃了一驚。楊苗把紅豆領出來時,紅豆隻說了一句話,姨,罰款不能讓我出吧?楊苗不自然地抽了一下,她知道酒店留不住紅豆了。這一天這麼快就來了。楊苗問,你想好了?紅豆點點頭。楊苗又問,你準備去哪兒?紅豆望著別處,不吭聲。楊苗說,你再考慮一下,等我回來——。紅豆打斷她,我現在就要走。楊苗頓了頓說,也好,那——我送送你。紅豆說,不用了。

楊角不住地催楊苗,楊苗便對紅豆說,有要我幫忙的,你說一聲。楊苗的眼睛潮了,她趕緊扭開臉。紅豆什麼也沒說。

楊苗在角溝住了一晚。其實,楊角一說王芬失蹤,她就明白這個女人躲了。楊苗去找平貴,沒想到平貴又擺起了架子,楊老板,這些事我哪管得過來?平貴一邊說一邊剔牙,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天天吃肉。楊苗想起上次的事,知道平貴記恨她。不,應該是輕看,平貴不記恨人。用得上就巴結,用不上就輕看,平貴隻有這兩種態度。楊苗應該料到的。她硬著頭皮來,是不想因楊角的事內疚。一個女人鐵了心失蹤,男人還找得見她?隻有楊角這種傻瓜還抱著癡想。楊苗對楊角說,這事急不得,慢慢打聽吧。楊角耍蠻,他反正要女人,找不見王芬,楊苗就再給他娶一個。楊苗隻能順毛捋,說有機會就給他娶。楊角竟說了一句哲人般的話,媽的,有錢還愁娶不上老婆?

楊苗回來後,有意無意往對麵瞟了一眼。就是這一眼,她突然被蜇疼了。她看見紅豆靠在對麵門口的椅子上。紅豆叼著一支煙,輕輕地吐著煙圈。楊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往大瞪了瞪,可不是紅豆?紅豆說她要離開,卻不告訴楊苗她新的棲身地是“野妹子”。楊苗沒想到紅豆來這一手。紅豆和楊苗對視的一刹那,稍稍慌了一下,可她馬上就鎮定了。楊苗喊了她一聲,紅豆像是沒聽見,她把目光投向大路,虛空而機敏,老練得讓人心痛。

楊苗被重重地擊了一下。她幾次想找紅豆,可紅豆根本不搭理她。楊苗痛心疾首。她無法責怪紅豆,紅豆現在這個樣子正是她一手製造的啊。

酒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蕭條,不但沒人住宿,有時好幾天連個吃飯的也沒有。楊苗被如月擠垮了,不管她承認不承認,這個事實已無法改變。終於有一天,楊苗把老周打發回家了。老周給楊苗當了十多年的廚師,他眼淚巴巴地說,哪天重新開業,楊老板一定要喊我回來呀。

停業那天,楊苗冒出一個惡毒的念頭,她要把“野妹子”炸掉。如月擠垮她,她就讓如月消失。楊苗拚了這麼多年,她不想就這麼垮掉。

這個念頭把楊苗燒得眼都紅了,她從來沒這麼瘋狂過。走過對麵時,楊苗盡量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她不能讓如月有任何警覺。一個星期楊苗就做好了準備工作。進一趟山,就能買到足夠的雷管、炸藥。楊苗等待夜晚降臨的過程中,牙齒不停地磕碰,她根本控製不住。夜色終於侵吞過來,對麵的燈光熄滅時,楊苗幽靈一樣飄過去。點燃雷管時,楊苗越發抖得厲害。她明白,她毀滅“野妹子”的同時,也毀滅了自己。還有紅豆,還有那些無辜的人。楊苗自問,值得嗎?如果她毀了,她的傻兄弟怎麼辦?她還答應給武工兩萬塊錢,盡管她瞧不起他,可他是武清風的兒子。罷手?她又實在不甘心。楊苗握著打火機,摁著,熄滅,再摁著,再熄滅,反反複複做著這個動作。夜色褪去時,精疲力竭的楊苗逃回酒店。

楊苗最終放棄了那個瘋狂的念頭。她選擇了另一種結束方式,又一個夜晚來臨時,她炸了自己的酒店。它已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將來有錢,再蓋一處更漂亮的。

火光竄起來,楊苗趕緊轉身。她怕酒店變成廢墟時自己堅持不住。一個人告別過去,就像和相處多年的戀人分手,總是痛苦的,畢竟她的夢想是從這裏開始的,她是在這裏脫胎換骨的。她告誡自己不要回頭,不要留戀,可她的眼睛還是蓄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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