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1 / 2)

一個月後,武清風去世了。

楊苗沒想到他走得這麼快,連告別也沒來得及。楊苗得到消息,已是幾天後。她買了一束花,獨自跑到武清風墳上。泥土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楊苗把花輕輕放在墳頭,坐在旁邊默默掉淚,她舍不得驚動他。楊苗原想攢一點兒錢再去的,沒錢她去幹啥?可他竟然不等她了。令楊苗更不痛快的是,武雪姐弟竟然沒有通知她。

就從那一天,楊苗嚴重失眠了。睡不著,她就喝酒,就凶凶地抽煙。酒精在血管裏流淌,將皮膚灼得亮亮的。她越發沒有睡意了,於是就不停地喝,直到腦袋昏昏沉沉。第二天又睡到很晚才起。睡眠質量不高,她眼皮腫著,一整天打不起精神,哈氣連天,像是犯了大煙癮。到了晚上,她繼續喝。

一個陰沉的下午,楊苗坐得無聊,便打開了酒瓶。她的目光散慢地瞄著窗外——悠地亮了一下,武清風三個字差點喊出口。她直直地看著那個人走進來。來人是武工。

這是武工第一次來酒店。和上次見他不同,武工頭剃得光光的,頭皮似有被煙頭灼過的痕跡。楊苗有些意外。武工說他來看看楊苗。楊苗的眼淚差點衝出來。

楊苗對武工不了解,真正麵對麵坐著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楊苗的心理很矛盾,她想聽和武清風有關的,卻又怕武工提起。武工問了店裏的情況,便沒了下文。可給楊苗的感覺是他想說什麼又開不了口的樣子,她終是忍不住,問武工是不是有別的事。

武工遲遲疑疑地說,那十萬塊錢都花完了。

楊苗哦了一聲。她本來就是送給武清風的。

武工解釋,那病全靠錢撐著。

楊苗笑笑,不要提錢的事了。

武工的表情就活起來,話也多了。當然沒有主題,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

沒過幾天,武工又來了,還提了些水果。楊苗責備他,怪他亂花錢。楊苗讓老周炒了幾個菜,陪武工坐下來。

兩人說了些別的,慢慢就轉到酒店的生意上。武工好象特別感興趣。他問什麼,楊苗就回答什麼。武工突然問,我爸有多少股份?

楊苗的表情頓時凍在臉上,怎麼努力也化不開。

武工說,您別不痛快,我就是想知道。

楊苗明白了武工的用意,他是來追討屬於他父親的那部分股份的。一股寒意從楊苗腳底升起,漫過全身。楊苗說,你爸幫了我不少忙,可這個店沒有他的股份。

武工說,不可能吧,你說過的,不然,那十萬塊錢解釋不通。

楊苗逼視著他,你爸說過嗎?

武工避開楊苗的目光,這倒沒有。

楊苗說,那十萬塊錢是我這些年的全部積蓄。老武是個好人,我隻想讓他多活些日子。我沒想到你會這樣。

武工咽了口唾沫,這是筆良心帳,你送錢那天我就覺出你是個好人,我做生意賠了錢,不是這樣,我也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楊苗的口氣冷下去,說說你的打算?

武工說,你幫我一次,就一次,以後我再來打擾你,我就不是武清風的兒子。

楊苗說,你現在就不是武清風的兒子。

武工垂下頭,很別扭地叫了聲姨。

武工的樣子觸動了楊苗,她問,你姐知道嗎?

武工老老實實地說,知道。

楊苗說,好吧,我可以幫你一次。多少?

武工說,兩萬。

楊苗說,我現在沒有,等有了我通知你,你走吧,我累了。楊苗的力氣像是耗盡了,那幾個字說出來竟氣喘籲籲的。同時耗盡的還有她心裏僅有的一點兒溫暖。武工還算客氣,沒和她鬧,沒和她對簿公堂,不然,她不知如何應對,他可是武清風的兒子啊!楊苗看著尚冒著熱氣的菜,一揮手,滿地的稀哩嘩啦。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嗚嗚哭起來。

那天下午,楊苗和如月吵了一架,起因還是拉客的事。楊苗再也控製不住了,指著對麵破口大罵,如月,你眼瞎了?她們野狗一樣亂竄你看不見?如月一扭一扭地出來,她冷冷一笑,楊姐急了吧,你別和她們一般見識,你氣壞了我可心疼呢。楊苗罵,當初我瞎了眼,留了你這麼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如月撇撇嘴,想邀功啊,你的好我都記著呢。老周和紅豆將楊苗拽回去。楊苗裝了一肚子氣,晚飯也沒吃。盡管她明白和如月鬧,除了讓人看笑話,除了生氣,什麼問題也解決不了,她越是惱怒越是合如月的意,可那一會兒她的情緒像是炸裂了,怎麼也收不住。楊苗沒法和武工鬧,她隻能撒向對麵。“武工”一冒出來,楊苗又是一陣疼痛。她不在乎兩萬塊錢,她疼的是武工把她所有美好的回憶都扼殺了。一個連回憶都不能擁有的人,還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