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端午,我繼續上課,一切和原本沒有兩樣。
除了我與未卿。
我們現在的關係已然不同。
最高興不過的便是父親,聽了我的稟告之後,他難得露出了笑容,繼而又囑咐我早日提親。
明年我便滿十八,等承了母親的爵位,就該在朝廷謀上一官半職了。父親的意思是要我早些和未卿成了親,屆時朝廷的考核固然重要,有了他母親的助力對我自是更好。
父親本是立刻托了媒人上門提親。未卿卻對我說,他上麵的哥哥還未出嫁,他父親說要緩一緩,待到來年春天,他哥哥嫁了,才該到他。
他的哥哥蘇未央本是大皇子的伴讀,自幼喜歡研讀醫書,進了宮又跟在太醫院學了幾年,成年後便由大皇子保薦,在太醫院做了院判。雖然隻是個正六品的小官,卻也是東齊少有的男官。
蘇家也算的顯赫,未卿的母親蘇幻真是去年上任的吏部尚書,父親是江南大族梅家的長房嫡子,長姐蘇未修在朝中是女帝的近臣,二十五歲便是正四品的禦前帶刀侍衛,可謂前途不可限量。哥哥蘇未央來年要嫁的妻家來頭也不小,太常寺卿柯瑞安的長女柯遠。
東齊女子稀少,除了皇族皇子,多是男嫁女娶,一女配多男。那柯遠是太常寺少卿,房裏之前也無側室,兩家門當戶對,說來也是一門極好的親事。
轉眼,亂紅錦繡的豔春便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逝去,池水和枝葉的翠色在日益濃鬱。當殿春小築最後一朵芍藥花瓣散落一地的時候,這個夏天的第一隻知了已經悄悄爬上了樹梢。
整個夏季,我隻要上完家裏先生的課,便會和未卿、金萱宜、寇佳以及容信在一起。
看著我和金萱宜都各自成雙入對的,容信表示,她很憂傷。
她時常慈愛地撫摸著我的頭說:“眼看著你用不了多久也要成家了,姐就放心了。”
我每次都會笑她像個老人家。
她於是憤然竄起,捧著臉,激動逼問我:“你看看,這張皮光肉滑的臉,哪裏像個老人家!”
說完,簪了朵花在耳邊對著池水搔首弄姿起來。
我們幾個樂不可支,一起拿了手中的書砸她,她被砸得抱著頭逃走了。
天越來越熱,我們幾個大多數時光都呆在沉香水榭,聊天,看書。
水榭的蓮花開了,冰清玉潔地浮於水麵,蓮葉田田恍若青煙嫋嫋,馨香浮動。
一日午後,日頭像是燒化了雲彩,獨自火球般懸掛在頭頂,灼熱地烤著地麵,燙得池中的碧色如同上好的翡翠般濃稠油亮,也依稀將水裏蓮花的香氣烤得越發馥鬱芬芳。
容信早已睡了過去,發出陣陣鼾聲,金萱宜和寇佳卻不知偷偷跑去了哪裏纏綿了。
除了她,水榭裏隻有我和蘇未卿席地而坐,他正翻著看一本關於西秦的遊記,一副清涼無汗的模樣,我則坐在他身邊百無聊賴地看著一本先生布置下的史書,我見他半天未翻一頁,以為他困了正要開口讓他休息一會。
誰知我垂在地上的手忽然被他握在了手裏。
我撇頭看他,他麵無表情,依舊認真地看著手中的書,好似並沒有什麼不同。隻有微紅的耳朵,和手心的汗水昭示了主人不平靜的心境。
我不禁無聲地笑了,他瞥了我一眼,若無其事地小聲道:“好好看書,功課耽誤了,你母親將來是要怨我的。”
我望著他的側臉,他抿著嘴,墨黑的眸子裏滿含笑意。
那一刻,我閉上眼,隻覺得眼前的歲月恬靜而美好。我靠在他的肩頭,仿佛褪去負累,心若止水。
後來裝睡的容信推了我一肘子,壞笑道:“
臭丫頭,看不出來呀!要麼不出馬,一出馬就手到擒拿!”
“那當然!”
“恩,頗有我當年的風範!”
我仔細看著容信的臉,疑惑地問道:“你當年如何?”
容信也仔細看著我的臉,難得認真地回答:“自是風姿脫俗,清麗逼人,為萬千少年所癡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