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在外麵呆了一會。他進去時,楊倩已穿好了衣服。楊倩的臉烏雲翻滾,捅一下就會掉出滿地的冰雹來。
劉好說,我得出去一趟。
楊倩冷聲問,失火了?
劉好假裝聽不出來,說,一個跑車的朋友出了車禍。
楊倩說,是嗎?那你趕緊去吧。楊倩的臉總算緩過勁兒來了。
到了大街上,劉好從嗓眼兒裏掏出一口氣。陳紅呼的不是時候,可劉好卻暗自慶幸。劉好從雲霧裏回到現實,他想到了楊倩提的那些條件,甭說兩萬塊錢,就是一萬塊,劉好現在也湊不上。再說……劉好突然想到了我。如果把房賣了,劉小好怎麼辦?劉好說自己沒孩子,隻是權宜之計,他沒有把我丟棄的意思。現在,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到了劉好麵前:如果賣掉房子,劉小好怎麼辦呢?
後來,我在劉好的記事本上讀到這句話,狠狠激動了一下子。也就是一下子。
那時,我還不知道劉好在琢磨我的事。我站在學校門口,看著劉好青綠而疲倦的臉,心底有一絲寒寒的東西卷上來。我從來沒怕過劉好,就是在學校闖了禍,鳥窩把劉好訓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我也沒怕過他,可今天是個例外。李大嘴瞧見這架式,悄悄溜進去。
我等待劉好扇我幾個嘴巴子,盡管是他把我攆出去的。可劉好隻一味盯著我,好像我的臉上長出了奇花異草。
半晌,劉好才擰出一句,又去網吧了?
我點點頭。頭沉得如脖子上墜了個大西瓜。
劉好問,一夜?
我依舊點頭。
劉好說,你去上課吧,放學回家。劉好像是費了很大勁兒,他額頭上有虛汗冒出來,可是他的話卻沒一點兒硬度,水泡了似的。我有些愣,不知劉好怎麼了。劉好掉轉頭向大街那邊穿過去,他低著頭,心事重重的。一輛黑色轎車嘎地在劉好身邊刹住,司機伸出頭,似乎罵了句什麼。劉好依舊那麼走著。我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劉好突然變成了風燭殘年的老人。我想跑上去扶他一把,可是我拔不動自己的腳,就那麼望著他混入人流中。
那輛黑色轎車在校門口停住。姚亞男從車內飛出來,做了個再見的手勢。路過我身邊,姚亞男奇怪地瞧了我一眼。
那天,李大嘴因為打瞌睡被鳥窩罰站了兩節課。而我則沒有一絲睡意,且破天荒地老實了一回。
劉好沒有出車,他做了滿滿一桌子菜,有我愛吃的肉丸子、油燜大蝦、炸雞翅。他坐在餐桌旁,專等我回來的樣子。劉好神色平靜,已沒了早上的那種反常,可劉好的舉止讓人納悶。劉好說,怎麼才回來,洗手吧。我想,今天是什麼日子?想了半天,卻想不起今天有什麼特殊。就算特殊,劉好也沒必要整這麼一桌子菜。劉好說,嚐嚐,我的手藝有沒有長進?我做了挨打的準備,豈料不但沒挨打,反受到了如此隆重的招待。我受寵若驚,都不知怎麼張嘴了。
劉好歎了口氣,雖然輕輕的,可我還是聽到了。我突然想到了什麼。看來,劉好要和我攤牌了,也許用不了幾天,我就不能進這個家了。這麼一想,我反輕鬆了。賀文蘭都不管我,我憑什麼拖累人家劉好?做到這一步,已是仁至義盡了。我大大地咬了一口肉丸子,邊嚼邊問,你和那個女人有眉目了?劉好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我說,還害羞?劉好說,先吃吧,這麼好的東西堵不住你的嘴?我問,她什麼時候搬過來?劉好說,還沒定。我噢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說,到時說一聲就行,李大嘴家寬敞著呢。劉好說,我會告訴你的,不過,從現在起,你必須回來。我說,李大嘴家挺好的。劉好嚴肅地說,不行,那是別人家。說真的,那時候我確實不知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