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黃土高坡(1 / 1)

閉月

小虎倚著牢房的門,呆呆地望著外麵的高牆,兩眼空洞、迷茫。窗外秋風颯颯,雁字成行,黃昏中的天津城顯得格外的蕭瑟蒼涼。

“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不管是西北風還是東南風,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他唱得很深情很投入,他的聲音低沉憂傷-給人一種淒切哀婉、蕩氣回腸的感覺。

嚎嚎嚎,整一首破歌成天的嚎,號啕啊?!煩不煩,又找抽了,是不是?正在他唱得入神之際,獄霸張黑虎忽然大吼一聲,把小虎嚇得一激靈,歌聲戛然而止。還沒等他來得及躲閃,張黑虎已然躥到了他的近前,揪住他的衣領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小虎雖然挨了打,卻緊咬著牙,一聲也不發。他梗著脖,兩眼噴著怒火,死死地瞪著張黑虎,像要把他吞了似的。

好小子,你還不服氣是吧?來人啊,給我狠狠地打,誰不打,今晚我就請他“喝茶”。同獄的人都知道,張黑虎的“茶”其實就是他的尿。他仗著自己人高馬大,恃強淩弱,叫整個牢房的人都得服從他。誰若不服,他就請誰“喝茶”。

小虎才來了不到兩個星期,張黑虎就請他喝了三次“茶”了-每次都是因為他唱李娜的這首《黃土高坡》。他總是趁夜深人靜的時候請人“喝茶”-把人從睡夢中刺醒。你別說,他這種下三爛的辦法還真管用,整個牢房的犯人沒有不怕他的,都甘願聽從他的指令。

這會兒他一聲令下,十幾個犯人呼啦啦地全都圍了過來。於是,一頓暴風驟雨般的拳腳,就向小虎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小虎正要呼救,就聽見有人大喊,不好了,警官來了,快睡覺……

聽到喊聲,牢房裏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夥兒都輕手躡腳地爬到了自己的床鋪上。警官在門外來回走了兩趟,發現沒有異樣就離開了。

媽的,臭小子,今天便宜你了,老子累了,睡覺,以後再跟我叫板,小心你的狗頭!警官走了以後,張黑虎又餘怒未消地說。

夜,靜悄悄的,小虎躺在床上,強忍著渾身的傷痛,緊緊地盯著天花板,兩行熱淚無聲地滑落了下來……

那天晚上,小虎睡得正酣,竟忽然被一股又臊又臭的熱浪激醒。他睜眼一看,就見張黑虎,正站在他的頭上衝他刺尿。

氣得小虎立刻騰身而起,一把將他推倒在地,厲聲地罵道,好啊,你個臭流氓,你再刺我我就跟你沒完。喊罷,他就跳下了床,脫下被尿水浸濕的內衣,赤身裸體地向他撲去……

住手!你,你先住手,好好好,老子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沒承想,小虎剛舉起拳頭,張黑虎就連連告饒。以前,他不是憑著自己一身的蠻力,把小虎打得服服帖帖,就是一聲令下,讓別的獄友都來收拾他。而今天他卻判若兩人-他不但不打小虎,而且還緊緊地盯著小虎胸前的那大片傷疤求饒。

別打了,快告訴我你那塊傷疤哪來的?正當小虎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張黑虎竟心平氣和地問。我從小就有,是奶奶給我喂飯的時候不小心燙的……

你奶奶?你奶奶還在嗎?

我不知道!

那你爸爸媽媽哪?

不知道!

你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那你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啊?!有個獄友在一旁說。

我四歲的時候就被拍花的給拐賣了,我當然不知道。

啊?快說,那你家住在什麼地方,你還記得不?

不記得了,隻記得俺小時候住的是窯洞……

那,那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我被人販子賣到了新家了,新爸爸、新媽媽起初還對我不錯,後來他們就經常打架,我十歲那年他們就離了婚。離婚後,他們誰也不願意要我,就把我寄養到了新奶奶家裏,新奶奶死了以後,沒人管我,我就到處流浪,後來和社會上一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在一次入室搶劫時被抓了進來……

那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姓啥嗎?

不記得了,我從小就帶著一個長命鎖,估計是父母給我的,我一直帶著它,進監獄的時候被他們沒收了。

你那長命鎖上寫著什麼嗎?

寫著:長命百歲,張根寶,1983年5月6日生。

天呀,你是我的兒子,你真是我的兒子……那個長命鎖就是你出生的時候,你奶奶讓我給你打的……我都找了你十五年啦,孩子,你讓我找得好苦啊!

真的嗎?那你怎麼也跑到這裏來了?

唉!一言難盡啊,這還不都是為了找你嗎……張黑虎說完這話,頓時淚如雨下……

那以後,再沒有人阻擋小虎唱《黃土高坡》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