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3 / 3)

那時,白樂和葉子站在人群外圍,葉子嚇傻了,腦裏嗡嗡亂響,似乎飛舞著無數蒼蠅。白樂捉捉她的手,別怕。葉子沒聽見。白樂安慰葉子,但他的腿在抖。怎麼也沒想到發生這樣的禍事。魏寧是給葉子拍照掉進去的,那個土豆窖恰恰是他白樂的。去年的廢窖,很深。現在隻能乞求老天保佑魏寧了。魏寧站立的時候,白樂咬牙迸氣,頭發根根豎起,可魏寧失敗了。白樂臉被撕裂一樣難看。

村長背著手圍著窖轉。破窖!村長罵。破窖!村長又罵。然後緊緊盯住白樂,一個破窖,你留著幹啥?等下錢呀?白樂不敢吱聲。他並沒留著,空就空了,村裏廢窖多的是,村民曉得什麼地方有窖,曉得避著走。人群散去,隻剩村長和白樂一家三口。村長罵,一個破窖挖這麼深,你藏金還是藏銀?白樂腰弓下去,若不是葉子女兒在場,白樂要摑自己嘴巴子了。

白樂沒回家,跟著村長去村部等消息。村長怒氣消散許多,但臉依然黑著,要是摔斷腿,我看你咋整?白樂說,不至於那麼不結實吧。村長訓他,你結實?你去試試?實在不該捐助你!

一個小時後,村長打了個電話,又過了一個小時,村長又撥。等電話中間,村長嘴不閑著,反反複複說白樂的不是。白樂垂著頭,接受審判的樣子。白樂不知魏寧幹嗎照那麼多相,院裏照了院外照,要是不照相,絕不會掉進窖裏。要說,這怨不著白樂,白樂沒邀他去家裏,沒要求他拍照,他是自個兒掉進去的。這麼一想,白樂脖子梗了梗。村長說,咋,嫌我的話難聽?白樂意識到什麼,忙說,我當山西梆子聽呢。村長撲哧樂了,指著白樂鼻子,你呀,真是個活寶。

電話終於來了。

白樂死死盯住村長,恨不得把耳朵扯下來貼村長臉上。村長縮著脖子,似乎要鑽進話筒。

放了電話,村長半天沒說話。

白樂心咚咚跳,咋啦?

村長狠狠勾他一眼,左腿骨折。

白樂啊了一聲。地一點兒一點兒陷下去。

村長說,這禍闖大了,我看你咋整?

白樂提醒村長,是他自己掉進去的麼,誰也沒推他。

村長大聲說,沒那口破窖,他能掉進去?你甭想逃避責任,打官司,你輸定了。

白樂嚇了一跳,莫非魏寧要和他打官司?魏寧是貴人,貴人怎麼會和他打官司?又想,也沒什麼不可能,村長都這樣想。白樂不敢和村長爭執,可死憋著又難受,於是,他軟軟地、非常無助地說,他不去家裏就好了。

村長冷笑,你幹脆說沒今天的捐助就好了。

白樂遲疑著問,那……怎麼辦?

村長沒好氣,我怎麼知道,等等看吧。

白樂回到家,葉子癡癡地問,那個人怎樣了?白樂輕描淡寫,沒啥事,蹭破點兒皮。可葉子從白樂臉上瞧出問題沒那麼簡單,白樂說的輕鬆,臉卻扭曲著。葉子說,別哄我,你說呀。白樂說,我說沒事就沒事麼,抹點兒雲南白藥就好了。葉子急得哭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哄我?白樂想,早晚她得知道,幹脆告訴她算了。他一說,葉子的眼淚突然凝固,似乎寒流卷過臉頰。好一會兒,她的眼球才遲緩地轉動,眼淚又撲出來,這可咋辦呀?白樂說,骨折好治,村裏的醫生都行。葉子生氣地說,你怎麼不著急?白樂說,著急有什麼用?我說沒事就沒事嘛。葉子眼巴巴地望著白樂,他是掉在咱家窖裏呀。白樂坐在葉子旁邊,拍拍她的手背,不錯,是掉進咱家窖裏了,是他自個兒掉的不是?你沒推他不是?葉子思索一會兒,說,他給我照相來著。白樂說,對呀,是他要給你拍的是不?葉子罵,白樂,你沒良心!這可咋辦,嗚嗚……

白樂被葉子哭得心煩,出了屋。白樂何嚐不內疚?何嚐不緊張?但他不能讓葉子感覺到,他說幾句喪氣話,葉子就沒活頭了。他不知道等待他和葉子的是什麼,村長都不知道,那就等著吧。紅燈籠紮進白樂眼睛,白樂忽然想起,魏寧就是看見燈籠開始拍照的,是它惹的禍。白樂拽下來,狠狠摔在地上,本來要踹幾腳,腳落下的一刹那,他心痛了,這是葉子親手紮的,紅火的日子全憑它照著呢。它沒錯。白樂撿起來,吹掉塵土,小心翼翼地掛在房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