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風雨帶葉子下樓,葉子就覺出不對勁兒。吳風雨讓葉子跟他出去一趟,他神情溫和,聲音卻冷冷的。吳風雨是魏寧的嘴巴,等於魏寧指派她,葉子自然不敢違拗。她問現在嗎?我和魏主席說一聲。她不喜歡吳風雨,也許魏寧忽然不讓她去了呢?吳風雨依然冰冷,不用了。下樓時,葉子崴了一下腳,她扶著樓梯護欄,稍停了一下。吳風雨回頭,目光勺子一樣在她不安的臉上重重扣了扣,問,要不要我攙你?葉子低聲說,不用。葉子再笨也聽得出吳風雨的弦外音,攙也要把你攙去。葉子不知道吳風雨帶她去哪兒,更不知道吳風雨帶她幹啥,她木然地跟在吳風雨後麵,如同吳風雨牽的一隻羊。直到坐上車,葉子才忐忑地問,去哪兒?吳風雨說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皺皺眉,可能嫌葉子羅嗦。葉子不敢再問,將頭扭向車窗外,盯著路上的車輛和行人,其實目光是空的,什麼也沒看見。
葉子被帶到一個房間,不大,屋裏陳設應有盡有,但顯然很久沒人打掃,葉子聞見塵土的氣息。吳風雨讓葉子坐,他去陽台打電話。她聽他說,來了,來吧。葉子不知他讓誰來,恐怕和她有關。究竟做什麼,葉子仍是一頭霧水。葉子轉了轉,總算尋見一塊顏色發暗、又硬又皺的毛巾。她擺了擺,開始擦拭。她見不得屋子髒成這樣,還有,她想平靜自己不安的心。吳風雨似乎很意外,盯葉子好一會兒才說,別弄了,我不是讓你幹活的。葉子沒停下來,她是自願的,又不要他工錢。吳風雨突然提高聲音,讓你別弄就別弄了!葉子被抽了一鞭子似的,頓時僵住。她不明白吳風雨幹嗎發這麼大火。吳風雨馬上又笑笑,很不自然地說,今天給你放假,你歇著吧,要不要喝水?葉子機械地搖頭,她被吳風雨搞糊塗了。
漫長的等待。
門鈴響的那一刻,葉子死死盯住門口。吳風雨搶先去開門。
一個警察!葉子突然摔了跟頭似的,整個人都暈了。在街上看到穿製服的警察,葉子從來沒感覺警察可怕,而且還有幾分親近,可在這個地方,她緊張而慌恐。吳風雨讓警察來幹什麼?難道,難道……葉子的目光在警察臉上拂了拂,立刻跳開,但並未跳遠,像一隻蝴蝶,忽左忽左,上下飛舞。警察身後還有一個人,是那個卷頭發的記者,葉子記得他。葉子偷偷瞭吳風雨一眼,她多麼希望吳風雨說,沒事,葉子,他倆不是衝你來的。
吳風雨終於說話了,但並非她想的那樣。他說,葉子,這兩個是我的朋友,一個是警察,一個是記者,我想你心裏有數,為什麼把你叫到這兒。
葉子茫然而慌亂。真是衝她來的。她沒數,她根本不知自己做了什麼。
魏主席雇過幾個家政,你是最老實勤快的,因此他看好你,也相信你,像親戚一樣待你,可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葉子呼吸急促,兩手緊緊絞在一起。別人送他的東西,他給了你,你居然賣了,這麼做不合適,可也不犯法,賣就賣了麼,可是——賣別的東西,就是另一種性質了。葉子腦袋嘭地脹大,她賣了別的東西?沒有呀,她想辯解,被吳風雨製止。吳風雨說,即使這樣,魏主席也沒怪你,他隻是失望,依他的意思,你就此離開就算了。可有些事你還得說清楚,本來該去派出所按程序審問,隻是那樣一來後果就嚴重了,魏主席保你怕也插不上手,所以,我變通了一下,把你請到這兒,當著警察說清楚,這是詢問不是審問,你老老實實回答。
葉子終於喊出聲,我沒賣別的東西。
可是,吳風雨退後了,接著說話的是那個警察。警察說,你不要隨便講,我問你什麼答什麼。同時攤開一個本子。
葉子噤聲,怯怯地看著警察。警察並不凶悍,神情還透著和善,可葉子還是害怕。警察鼻子太大了,麵杖一樣,隨時杵過來的樣子。
警察問葉子、丈夫、女兒姓名,問葉子年齡,末了突然一拐,魏主席對你好不好?
葉子老實說,好!
警察說,他給你的東西,你還記得嗎?
葉子說,記得。隨後一一講了。
警察問,你為什麼要賣呢?
葉子咬咬嘴唇。她想起女兒,是啊,她為什麼要賣呢?如果留著,讓白樂帶給女兒就沒這麼多麻煩了。
警察說,你說老實話。
葉子聲音細得不能再細,我想賣幾個錢。
警察問,一共賣了多少錢?
葉子說,三十。
警察問,三十?隻賣了三十嗎?
葉子說,隻賣了三十,別的沒賣出去。
警察目光硬了幾分,你記清了?
葉子發誓,真的隻有……三十。
警察問,除魏主席送你的,你還……拿了什麼?
葉子急了,臉忽紅忽白,我就拿了那些。
警察說,據那些賣菜的說,你拎到菜市場的可不止你說的那些,那是從哪兒弄的?
葉子尖叫,我沒偷!她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也把警察嚇了一跳。葉子馬上呆住,警察繞過了那個字,她竟然喊出來。她的嘴笨得碌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