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1 / 2)

濱西醫院急診科裏,穿粉色製服的小護士正給裴衝清洗胳膊上的傷口。做解剖這麼多年,大小的傷口易書早就看慣了,可現在看著血淋淋的傷口還是忍不住咬著牙皺著眉頭,心裏翻湧上來一陣陣難受。被一個陌生男人持刀襲擊,那場景想起來還是有點後怕。死亡的恐懼覆蓋上來,易書忘記了閃躲,甚至有一瞬不知該怎麼呼吸。她眼睜睜地看著銀色閃亮的刀刃靠近,驚悸之餘似乎在等待那致命一擊,冰冷也罷,刺痛也罷,她竟然心生興奮的情緒。然而就在下一刻,隻覺左臂被人緊緊拽了一下,疲軟的身子隨著外力轉動。隻有一秒鍾,那一秒又那麼長。她看到白色身影遮在身前,熟悉的毛線格子背心。有刀刃在空氣中滑動的聲音,似是瞅準了目標,發出又悶又鈍的響聲。是天空在旋轉,還是她自己在晃動,分不清了。深色地麵貼近,她沉沉地摔了下去。有點冷,有點重,是失血的症狀。就在易書趴在地上覺得自己要死過去之時,背上突然減輕了一些重量。“你沒事吧?”側耳從過來一聲問詢,很清晰,並不像是在做夢。易書撇過頭去看了一眼,躺在她身邊的男生沉著臉,很是擔憂地瞅著她。是裴衝。易書搖了搖頭,從地上爬了起來。南門的保安姍姍來遲,有很多看客,也有人上前詢問,場麵一團糟。易書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低頭看了兩眼,她竟然完全沒受傷。正疑惑著,一聲尖叫傳來,“呀,他流血了——”易書視線轉移過去,隻見裴衝捂著右胳膊肘,左手五指指縫裏,血不斷湧出來。耳邊傳來兩聲嘶嘶聲,把易書從思緒中拉回現實。裴衝正皺著眉頭,忍受著小護士並不老道的清創。見他咧嘴,小護士也緊蹙著眉頭,很是為難。擦重了會疼,擦清了,傷口深層清洗不到。要是在平時,易書會覺得男生就要咬碎牙也不能表現出疼痛,可裴衝是因她而受傷的,此刻她隻覺得心裏涼颼颼的。於是走上前來,跟那小護士說,“我來吧。”穿粉色衣服的小護士停頓了一下,“這個,還是專業人士來做比較好。”易書依舊堅持,“我是醫生。”小護士還在猶豫,易書指了指她手旁擱著的消毒液,“苯紮溴銨溶液吧,或者你們叫新潔爾滅?”趁小護士發愣的空檔,易書趁熱打鐵,從包裏取出教師卡來,“我是濱西醫學院的老師。”小護士瞅了一眼,那張紫色的卡片寫著,“易書,法醫係”。這人怕是從沒給活人做過清創吧,小護士腹誹著。濱西醫院是濱西醫學院的教學醫院,出了問題的話,反正有這叫易書的擔著。想到這裏,她把手裏的活計讓了出來。易書清洗過雙手,用備好的無菌鹽水衝洗傷口,拿無菌幹紗布擦幹,然後再用碘伏消毒。做完基礎工作,她取過用組織剪刀將皮緣修剪整齊,然後清除壞死的傷口內組織,再次用消毒液、鹽水、碘伏依次消毒。裴衝坐在病床上,看著易書俯低身子。她棕色頭發挽在耳後,露出尖尖的耳朵,炯炯目光凝視著他胳膊上的創口,專心致誌樣子格外迷人。易書處理傷口的動作流暢利落,讓裴衝想起她抬著電鋸割開顱骨的姿態,腦後無端有陣陣陰風吹過。裴衝不自覺地抬起胳膊去摸後腦勺,卻被易書吼了一句,“別亂動!”接下來縫線的活,易書更是輕車熟路。縫合完傷口,她站直身子,長長鬆了一口氣。“幸好沒損著肌腱,不然SDG的考試也沒法參加了,”易書覷著他說道,“又不是會跆拳道合氣道,衝出來很危險你知道嗎?”她語氣帶著生氣,臉色卻又有點難堪,裴衝情不自禁地撇嘴笑了。“笑什麼笑!”易書更生氣了。易書是真被裴衝嚇到了。她自己送了命沒關係,畢竟尤莉的事情多少跟她有點瓜葛。可是裴衝一無辜小青年出點意外,萬一傷著手腕,再狗血點,影響以後做手術,那她可罪過大了。聽她吼,裴衝怔怔地看著她,斂了斂容,忽而又笑了。他眉角彎彎的,眸子裏有團熔熾般的光,襯著右側臉頰上的酒窩,小男生長得真的很好看。心裏複雜的情緒並未全消,可他這般盯著她,易書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從急診室出來,候診大廳藍色座椅上立即站起來兩個人,易書定睛一看,又是張璿跟楊億。跟裴衝來醫院不久,這兩人便及時趕到,盤問了許多關於尤莉父母的狀況。易書這才知道,在南門持刀行凶未遂之後,尤莉的父親趁亂逃離現場。而跟尤莉案子的重案組接下了緝拿犯人的任務。雖然尤莉的父親差點置她於死地,可易書並不覺得對他有憎惡怨恨。這一家人,女兒意外死亡,父親涉案逃亡,可謂是雪上加霜,讓人感到蒼涼。在張璿跟楊億身邊站定,易書直截了當地說道,“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是這樣的,”張璿不慌不忙地解釋,“易醫生,尤建國很可能會對你再次行凶。他有入室盜竊的犯罪背景,從現在開始,我們會對你實行二十四小時保護。”這陣勢聽起來有點形勢嚴峻的味道,易書愣了愣,答道,“我不需要。”張璿本來想著這件事就是通知易書一聲,沒想到她一口拒絕,“可……易醫生,”她混亂地整理著語句,“為了你的安全……”易書打斷她,“二十四小時是說我上廁所,你們都要跟著嗎?”張璿這才摸著點頭腦,易書拒絕是覺得他們這些刑警太礙事,她覺得好笑,義正言辭地回道,“易醫生,我們重案組可以保證不影響您跟您家人的正常生活。”聞言,易書揚了揚眉毛,難以置信地問道,“也就是說,你們會住到我家?”張璿耐著性子,再一遍解釋,“尤建國有入室盜竊的案底……”易書皺了皺眉頭,她始終覺得尤建國隻是當時受了點刺激,不至於像這些刑警渲染得這般誇張。就在她出神的時候,身後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這次他傷的是你男朋友,下次傷的很可能就是你家人了。”許詢就站在身後,易書覺得渾身的血液全在洶湧地逆流。他怎麼會出現?易書覺得腦子裏一片漿糊,有什麼東西快要厘清,卻又很快重新纏成一團。如果上次在譚記,她視線不是隻集中在許詢、曾鬱以及暖暖身上,她也許就能發現張璿跟楊億跟她背對背坐著,就能推斷出許詢的身份——一直以來缺席的重案組組長。張璿瞧見許詢走近,他還是穿著一身夾克衫,隻是天涼了,在外麵又套了件煙灰色綿馬甲。人精楊億見狀,立馬給兩人做介紹,“頭兒,這位就是以後負責咱們屍體解剖的,”話還沒說完,楊億便覺出來不對來。什麼叫“咱們屍體解剖”,聽起來怪瘮人的。楊億正待繼續說,卻聽到許詢發話了,“易書,別那麼自私。”聽許詢喊出易書的名字,張璿跟楊億皆是目瞪口呆。楊億是單純的訝異,張璿卻覺得腦海裏有些場景緩慢地漂浮了上來。火炬公園罪案現場,許詢第一次聽她說到易醫生時若有所思的樣子;從不參與屍檢的許詢破天荒地去了濱西法醫係,但是沒進屍檢房,那天他在停車場一臉落寞,心不在焉之下提及曾鬱……張璿憑借多年的推測經驗,以及女人的直覺,猜測出許詢跟易書關係匪淺。張璿好奇地看著易書,對於許詢的話,她沒有很大反應,臉上表情清淡。似是思忖了一會兒,然後側過臉,對身邊站著的男生說,“那你最近也住我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