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派完活兒,我想隨黑眼兒和小毛子溜出去,老板把我喊住了。我極為不安地站在那兒,聽老板發落。
老板問,公司的規定你都忘了?
我說,我記著,可她——老板打斷我,不管是誰,必須提前向我彙報。
你的手機不開,我怎麼彙報?我的喉結動了動,沒敢將此話說出來。
老板嚴厲地說,以後絕不能把她領到我跟前。
我點點頭。
老板從兜裏掏出一遝錢,裝進一個信封遞給我,一會兒把這個給她。
老板為什麼不當麵給她?我納悶但不敢再多嘴。
老板讓我在樓下等一會兒。我拉開門,一臉焦急的趙燕子閃進去。
我在樓下的水泥墩上呆呆地坐著。我不但沒拐過彎,反越來越糊塗了。趙燕子明明是老板老婆,幹嗎要隱瞞?老板為什麼冷淡她?他讓我給趙燕子錢是什麼意思?我掏出信封數了數,正好一千。
日頭漸漸毒了,皮膚被咬得一跳一跳的,我摁了摁,反跳得更歡了。一個女人推著自行車,吆喝著煮大豆煮花生,聲音空空蕩蕩,像從山洞裏發出的。見我盯她,她忙站住,吆喝得更響了,卻是背對著我。我想起多年前看過的一部電影,兩個人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接頭的。那種冷嗖嗖的感覺再次將我裹住。
老板和趙燕子下來了。老板木著臉,趙燕子眼睛紅腫著,幾乎貼在老板後背上。兩人從我身邊走過,誰也沒看我。我不知所措地站起來,老板走出很遠,方回頭瞅我一眼。大概是讓我跟著走,我快步追上去。
出了巷子是一條大馬路。老板站在巷口,對我說,你領她吃點兒飯。
趙燕子馬上說,我不餓。
老板皺著眉頭說,你不能老跟著我,我還要辦事。
趙燕子說,你還沒答應我。
老板無奈地歎口氣,好吧,你和周水先回公司,我辦完事就回來。他將一個東西往我手裏一塞,說,這是鑰匙。並順勢把我的手指折回去,趙燕子的注意力在老板身上,沒有覺察老板的特殊動作。老板塞在我手裏的根本不是鑰匙。趙燕子稍一遲疑,老板已坐進了出租車。
趙燕子疑疑惑惑地回過頭。
我伸展手,那是一枚一元硬幣。
趙燕子頓時驚白了臉,大叫一聲,拔腿就追。
一條街的目光全蓋在趙燕子身上。趙燕子奔跑的速度很快,花布提包隨著胳膊甩來甩去,像雜技演員在表演。趙燕子完全可以打一輛車,她要麼是懵住了,要麼就是根本不懂。
我的視線一直追逐著趙燕子。一輛麵包車從趙燕子身邊駛過,花布提包高高地拋起,飛到前麵的馬路上。
我的心被狠狠地拽了一下。
我跑過去,趙燕子正撲在地上,兩隻手忙亂地往懷裏摟,語無倫次地喊著,別壓……別……撒在馬路上的是一枚枚杏核。當然,那不是普通杏核,每一枚上麵都寫著一個字,紅色的,藍色的,綠色的,紫色的。車流戛然而止,喇叭聲此起彼伏。趙燕子手忙腳亂,淚流滿麵,求求你們,別壓呀。可誰有耐心等一個神經兮兮的女人撿杏核呢。有車壓著杏核駛過去,後麵的車跟上去。
趙燕子叫,別呀!就要往前撲。
我死死將她拖住。
一個小時後,我把失魂落魄的趙燕子拽到一棵樹下。花布提包摔出兩個大口子,有差不多一半杏核收了回來,她視如珍寶的花布提包竟然裝的是杏核。我不知道那上麵的字是什麼意思,她這個樣子,我也沒法問,
我買了瓶礦泉水碰碰她的胳膊,趙燕子收回失神的目光,喃喃道,還是跑了。
我趁機問,她是你男人?
趙燕子點點頭。
我把信封遞給她,他給你留了錢。
趙燕子大聲說,我不要!
我說,反正也留下了,你先用,有了再還他。
趙燕子似乎覺得我的話有道理,慢騰騰地接過去。爾後, 她一把抓住我,哥,你領我找他,我必須找著他。
我甩了甩,沒甩開,沒好氣地說,你不是老板的姐姐嗎?怎麼又成了老板老婆?領你來公司,老板已經生我的氣了。
趙燕子說,我也是沒辦法呀,哥,他要知道我來,連麵也見不上了,我不是故意騙你,你領我找他,就一次,啊?
我又氣又有些同情,說,我不知道老板住哪兒,找不著他,我們隻在公司見麵。
趙燕子把披散的頭發攏了攏,很堅定地說,我去門口等他,不信等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