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2)

我始終有些忐忑。本想討好老板,誰知熱臉焐了個冷屁股,反把他得罪了。挨罵我不在乎,我早不把自己的臉當回事了,不扣錢就行。扣錢沒道理。可道理是什麼?它長在老板嘴上。

趙燕子去公司門口守著去了。她不可能等見老板,這種小兒科的手段老板還能料不到?我沒提醒她,想離她遠點兒。卷進老板的私事,那就慘了。自己的事就夠頭疼了。說來也簡單,就是一個錢字。先是寧寧進了皮城的私立中學,一入學就交兩萬塊錢讚助費。我想讓寧寧回鄉下,隻要學習好,在哪兒都一樣。肖榮不同意,臭也要臭在城裏。肖榮說,人活著為啥,還不是為了孩子?寧寧可是不摻假的,絕對是你周水的種。我拗不過肖榮,什麼事都拗不過她。接著肖榮的弟弟開三輪撞了人,對方提出兩萬塊錢的賠償。那幾天,肖榮爹蹲在地上長籲短歎,你就這麼一個弟弟,咋也不能看著他蹲監獄吧。我看出來,不拿錢他就住下不走了。再說,也確實不能袖手旁觀。我和肖榮的積蓄幾乎被掏空,買房的事自然泡湯。錢像一扇大磨,壓得我和肖榮喘不過氣,我哪有心思和膽量操心別人的事?

可不知怎麼回事,我無法把趙燕子從腦裏摳出去,尤其是她跪在地上,手忙腳亂往懷裏摟杏核的樣子,時不時閃出來,撞擊著我。

晚上,肖榮一進門就問趙燕子的事。她還是擔心趙燕子臉上的傷痕惹出麻煩。我說沒有,老板根本沒問。肖榮問,老板謝你沒?我指了指桌上的廣告單說,謝了,派了好多活兒呢。肖榮鬆了口氣,總算過去了,你們老板挺有良心的,你可得好好幹。我說,我沒糊弄誰。肖榮哎呀一聲,我忙問怎麼了。肖榮說扭腰了,抱怨我們廣告寫的太高,登上小板凳才能夠著。我說,以後我寫低點兒。肖榮說,算了,別讓老板找出毛病。我找出一貼膏藥給肖榮貼上。我做飯,肖榮躺在床上,但嘴並不閑著,說著白天的見聞。石柳街上的燒餅鋪,連著幾天沒開門,今天公安把門砸開,發現兩具屍體,是老板娘和小夥計,已經臭了;一個青皮大白天就訛,把腳伸到自行車下,硬訛了一百塊錢;政府門口又有上訪告狀的,據說三千萬的廠子五百萬就賣掉了,工人搬著凳子把一條街堵滿了。

我耳裏灌著肖榮的話,心裏卻想著趙燕子。這麼晚了,不知她吃東西沒?難道她整夜守在公司門口?老板幹嗎要躲她?

肖榮突然問,你發什麼呆啊?

我有些結巴,沒……沒有啊……

肖榮冷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在想那個趙燕子。一回來我就發現你魂不守舍,人家可是老板的姐姐,你就別動那個心思了。

我不高興地說,你別疑神疑鬼的,她早走了,和我有啥關係?

肖榮挖苦道,沒吃上腥,坑的唄。一涉及這個話題,肖榮就變得異常刻薄。

我回敬,真神經。

肖榮毫不示弱,我神經,還是你神經?

我再接茬,肖榮就會上綱上線。她握著我的把柄,總是理直氣壯。我扒拉了幾口飯,出來。

我的工作其實很簡單,抹一層漿糊,往牆上一拍。除了刷寫辦證廣告,並不需要避人。不管是燈光通明的鬧市,還是黑燈瞎火的小巷,誰有閑心管你呢?老板說的沒錯,隻要別貼人臉上就行。在居民區,我也照貼。那些保安隻是個擺設,隻要十點以前進去,他們絕對不聞不問。樓道內的牆壁上到處有我和黑眼兒、小毛子留下的傑作。

我從光明路、師專路,一直貼到黑石路。從黑石路的巷子穿進去,就能走到公司。午夜已過,趙燕子還在那兒嗎?我不想摻合她的事,可什麼東西拽著我似的,我鬼使神差地遊過去。我不知為什麼惦記趙燕子,難道真如肖榮所言,因為我有那個毛病?不錯,趙燕子是個能引起男人注意的女人,雖然她膚色很黑。但我絕不是為了討她的便宜。

樓下黑魆魆的。我徘徊了一會兒,還是逃離了。天亮之前,我必須把手裏的廣告貼完。

一對男女在大街上扭打著。我走過去,他們忽然親吻起來,聲音大得像狗啃骨頭。男的四十幾歲,女的也就二十出頭。我視若無睹。一個個夜晚,我遇到過數不清的奇事、怪事、險事。一次,我走在秀水街上,突然被一個麻袋罩住,接著被扔到車上。我又是掙紮又是叫喊,腦袋被踢了一下,一個聲音惡狠狠地說,再叫,把你扔到溝裏喂狼。我老老實實地蜷著,不敢再撲騰。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要綁架我,我沒得罪過什麼人——一個靠辛苦掙錢的哪有膽量得罪人?從我身上也榨不出什麼油水。也許他們想割我的腎?皮城有這樣的傳言,一個男人頭天還好好的,第二天腎就被割走了。這一驚,頓時一身冷汗。我被拖到一間房內,取掉麻袋,刺眼的燈光晃得我睜不開眼。他們讓我交代藏貨的地方。我愣愣的,怎麼也反應不過來。後來方知他們抓錯了人,還好,又把我裝進麻袋送回來。就是挨了幾腳,沒啥損失。還有一次,一個男人在街上走著,忽然衝上幾個人,捅了他幾刀。我看得清清楚楚,男人倒下去的時候還向我伸了伸手。我想報警,深更半夜的,沒地方打電話。攔車,沒一輛肯停下來。我想背他,又沒膽量,怕和我扯上關係。後來,我跑到一家洗浴中心,跟保安講了,保安打電話的時候,我溜了。我不知那個男人撿回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