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向別人講這些經曆,誰相信呢?更不敢和肖榮說,怕嚇著她。與夜晚的故事相比,肖榮的見聞根本引不起我任何興趣。
清早,我竟然與黑眼兒和小毛子碰麵了。兩人的架式明顯是找我的。我問是不是有什麼事,小毛子說老板轉話給我。黑眼兒碰他一下,兄弟,你出一次血,請我倆吃個早點,我在老板麵前可沒少替你說話。說到這份上,我不能再逃,故作爽快地說,不就是吃個早點嘛,走!終是不放心,問他倆,老板說什麼了?黑眼兒說,沒誆你,肚子餓了,說不出話。
黑眼兒和小毛子每人要了碗羊雜,我要了碗稀粥,每人兩個油餅。對於我們這些幹夜話的人,早餐就是正餐。黑眼兒瞅著我說,吃碗羊雜吧,你一個人能省下?我說吃不慣。黑眼兒嘿嘿笑起來。我低頭喝粥,聽得黑眼兒還要兩碗羊雜,用餘光掃了掃,黑眼兒很硬氣地說,一碗吃不飽,請一次你就大方點兒。我沒說話,一頓早餐,黑眼兒和小毛子每人吃了四碗羊雜。這兩小子,把一天的飯都吃進去了。不心疼是假的,肖榮一個月都舍不得吃一碗羊雜。
小毛子把一張紙條給我,說上麵是公司新地址和老板的新手機號。我失聲問,手機號也換了?黑眼兒說,這可是你闖下的禍啊。我苦苦一笑,我也不是故意的。小毛子說,老板說了,再讓那個女人找見這個地方,你就得滾蛋。我說,我能拴住她?腿在她身上長著。黑眼兒拍拍我,她要不跟在你屁股後頭,絕對找不見,這可是為你好,捧了這麼多年的飯碗,別砸了。
老板這麼快就把地址和手機號換了,可見他實在不想見趙燕子。老板不會從皮城消失,可對於趙燕子來講,老板和蒸發沒有任何區別。她在公司門口守,能守出什麼結果?
一個躲,一個找,我不明白他們是怎樣的夫妻,隻知自己扮演了一個滑稽的角色。我想得出老板惱火到什麼程度。萬幸的是,老板沒有徹底翻臉,沒有踹掉我的飯碗。沒活兒幹比流汗的滋味可難受多了。老板的擔心是多餘的,我再笨,也隻犯這一次錯誤。
我狠狠地睡了一天。
肖榮在我屁股上狠拍一掌,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以為肖榮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撒謊自己不舒服。肖榮馬上問,吃藥沒?不要緊吧?我說不要緊。肖榮神秘兮兮地問,你猜我看見誰了?我呆看著她,知道她會說出來。肖榮常年在烈日下工作,臉上起了不少黃斑,她每天用劣質化妝品厚厚覆蓋一層,黃斑倒蓋住了,可臉又粗又澀。肖榮催我,猜呀。我懶洋洋地說,猜不出。肖榮說,我看見趙燕子了。
我一驚,差點咬了舌頭。
肖榮審視著我,怎麼一提趙燕子,你就來精神?
我問,在哪兒看見她的?
肖榮說,就在門口轉悠呢,看見我,馬上躲了。
我下意識地抓了抓,什麼也沒抓住。老板預料得沒錯,趙燕子果然纏上我了。一夜之間,趙燕子回過神了,她守在那兒並沒多大希望,跟著我,遲早能見到老板。她想盯我的梢呢。
肖榮話中有話地說,這個趙燕子真是怪,鬼頭鬼腦的,肯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知不能再瞞下去了。越瞞誤會越深。
輪到肖榮瞪眼了,你不是編的吧?
我說,我哪有這個閑心。
肖榮憤憤不平,這個女人真討厭,為啥說是老板的姐姐?這不是往火坑推你嗎?你也真是豬腦子,她說啥你信啥。這下好了,她纏著你找老板,你咋辦?
我也很惱火,她讓我幹啥我就幹?
肖榮哼了一聲,死跟你,跟死你,你還能把自個兒變沒了?
我安慰她,我又不笨,不會讓她壞我的事,放心!
肖榮說,人倒黴,喝涼水也塞牙……突然頓住,我見她一臉驚愕,猛地回過頭。
趙燕子抱著那個花布提包站在門口,如一隻惶惶不安的老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