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節 心疼(2 / 3)

Slim老師實在沒什麼生動詞彙和笑料可講的時候,偶爾也放些電影片段。今天這節課後半截的二十來分鍾,他就給同學們放映了一段《平民天後》。陽光班學生平時是很少看電視電影的。《平民天後》中那歡快的劇情、活潑的畫麵、優美的旋律和那可愛的卡通小人形象令八班同學們看得不亦樂乎,下課了還舍不得走,又追著多看了幾分鍾。最後Slim老師不得不趕他們走了,劉好戀戀不舍地走到講台上去,打著手勢跟Slim搭訕了半天,問他繞在脖子上的織物怎麼說。劉好使勁比劃了好幾遍,Slim才明白他問的是圍巾這個單詞,於是在黑板上寫著告訴他是scarf。劉好高興地點了點頭,心滿意足出教室而去。剛才電影裏那個女主角,在某個瞬間的片段裏,不知道圍了一條絲巾還是圍巾,迎風吹起的樣子像一隻五彩的蝴蝶,好美。劉好是個愛美的人。

圖蘭的座位換到了靠門的最後一排。劉好坐在旁邊一組的倒數第二排。兩人位置比較接近。因為在陽光班的整體性格中,劉好和圖蘭都還算比較外向的,他們的成績也都比較好,兩人經常互相交流學習心得,主要是互相提問數學題。劉好在一般女孩子麵前,總歸是會帶著點靦腆。他知道自己長得十分俊美,但是別人越拿他的美說事,他的臉上越紅,越喜歡孩子氣地跟人開些不知所雲的玩笑。但是在圖蘭、朱伶俐、巴荷這樣的女生麵前,他的態度又是另外一回事,是比較放得開的了。他跟這些女孩子沒事閑談的時候,就像是一匹體力充沛的駿馬在森林的草原上跑累了,停到一池美麗的秋湖邊飲水,一邊取水解渴,一邊臨水照鏡。劉好從沒有什麼過於嚴肅的表情和話題,一切都是隨意的、輕鬆的、愉悅的、優美的,像湖頂天空上飄著的幾朵閑雲。

劉好這一天不知道為了什麼,向圖蘭借了她未交的周記本去看。圖蘭早早地寫完了,隻等著語文課代表來收。劉好一直在抓耳撓腮,似乎是不知道該寫什麼。他或者想借圖蘭的周記找找靈感。圖蘭一向不介意別人看她的文字,便將自己樸素的本子遞給了他。現在班裏大多數同學的周記本子都是比較厚的精裝本了,為了方便一個學期或一年換一次,也便於保存自己成長的筆墨和年少的心情。圖蘭的上一個精裝本不久前用完了。該換新本子的時候她偏偏想要逆潮流而動,找了一個大開的綠色薄皮本子用。這種本子跟一般的數學、物理作業本沒什麼兩樣,隻是中間不需要對折起來或畫上中分線了。伊玲某一天看到圖蘭的本子後也把自己的換成了跟她一樣的。她們倆上一次的周記本就一模一樣的精致,現在又回歸一種相同的樸素。圖蘭覺得她跟伊玲雖然算是萍水相逢,彼此的外貌長相相去甚遠,性格上也有著一個較為外向一個卻很內向的明顯分別,骨子裏卻越來越接近於雙胞胎了。

劉好將圖蘭的本子借去了好幾天,在語文課代表來收的當天才還給圖蘭,並且示意她文章後麵有他擅自書寫的評語。圖蘭翻到《繁衍的季節》最後一頁,自己黑色鋼筆的墨跡底下,果然有劉好用粗鉛筆留下的幾行淡淡的印子:優美的文字和淒涼的故事,流露出與年齡不相稱的過早成熟,讓人看了心疼。圖蘭這篇周記又有別人來借。劉好說:“快點趕在交給宋老師之前,把我的評語擦了吧。很輕很好擦。”圖蘭微笑著搖頭說:“沒事。宋老師不會介意的。讓他看到同學的評價無妨。”宋老師那裏自然沒有太大的妨礙。但是圖蘭不願意擦去的主要原因,卻在於劉好寫的“心疼”兩個字。她想,心疼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再堅強的女子,再幹練的女子,再灑脫的女子,總歸還是希望有人疼愛的罷?而這種疼愛,一定要是來自異性的溫柔的愛,包容的,耐心的,細膩的。便是至交的女性朋友間相融的甜蜜,也替代不了這一份微妙的感情。閨蜜是可以用來欣賞和理解的,但是隻有異性朋友之間的情愫,可以用來取暖和安慰。所以難怪隨著年齡的長大,越來越多的女孩喜歡用“外強中幹”這個詞來形容自己,像是新時期女性所共有的一個標識。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為女孩子不管外表多麼強悍,內心的角落永遠隻是輕輕柔柔的一團蒲草,天生具有示弱的本能罷了。

圖蘭想到這一層,便自然地想起吳昊天。吳昊天對她的好,就像蒲公英隨風飄揚的輕巧絨毛,一次一次撫落在她內心最溫柔的一角。雖然是間斷地,不連續地,但是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喚醒了她對於異性的一種依賴和仰望,一種在他們這個年紀自然不能稱之為愛、隻能稱為喜歡和被喜歡的本能,以及這本能所激發的願意別人對她好、也願意能對別人好的美麗的善良。

圖蘭對劉好搖完了頭後仍然在笑。她不停地抿著嘴角甜蜜地微笑著。覺著自己受人關注了的女孩子,總是熬不住要笑的。劉好寫的那句話,雖然隻留下雲淡風輕的字跡,可是深深地印到了她的心裏去。劉好的字跡像河岸邊隨風垂下的一紮茅草,上麵小而且尖,下端闊而且圓,線條中有一種既粗獷又柔情的美。圖蘭想到吳昊天雖然也常看她的周記,也喜歡看她的周記,但是他看了之後,從來不會評論什麼。圖蘭微弱地感覺到,吳昊天對她抱有一種既欣賞又嗬護的心理。同時,吳昊天也在等待她的好。

吳昊天最近與馮單的關係漸漸轉好,並且不斷地趨向密切。馮單在送了吳昊天一本心愛的《史記》之後,偶爾也給他推薦別的曆史書。兩人空閑時常交流對古詩文和曆史書籍的看法,互相都十分佩服對方的知識積累和獨到觀點。吳昊天不再因為馮單的自由散漫而看不順眼,反把它當作文人黑客必然具備的一種素質。馮單也開始欽佩吳昊天超人的毅力和遠大的誌向,鼓勵他做一個有紮實人文素養的偉大物理學家。這兩個不打不相識的哥們,異中見同,求同存異,竟然就此漸漸結成了一對相知恨晚的好友。

巴荷、陳露、鄒芬芬三人平時的“金三角”,在周末或節假日的時候常常會補充進兩三位男生:龔仁、夏民和馮單。這六個人是陽光班最愛玩最能玩的一幫,他們基本上已經把黃果小城裏所有能去的較寬敞的免費休閑場所都玩遍了:江堤、森林公園、大橋、書城及若幹玲瓏的小店,處處都有他們的身影。其中江堤和大橋更是被他們踩了一遍又一遍。他們有時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不睡懶覺卻起了個大早,相約著千裏迢迢趕到巍峨而嶄新的長江大橋去——這座宏偉而秀麗的新橋,是今年上半年才剛剛落成的——隻為了到橋邊石鋪的堤岸上,欣賞附近即將飄零的火紅楓葉。同時就有一兩個人背著不知道哪裏弄來的吉他,或者橫一支老舊的木笛,緩緩地吹奏兩首稚嫩的曲子。然後,他們或者會成群結隊沿著長長的望不到邊的大橋走下去——並不會真的走到橋的那一頭,隻在興致將盡的時候便折回來,給滔滔的江水留一點可供再度欣賞的餘味。這一隊人馬,是陽光班最招搖最小資的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