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邊小城的一個清涼的晚上。夜色如水,照得病房之外的天空像一塊透明的玻璃鏡子。病房裏依舊是敞亮的。因為夜色稍微有些加深,圖蘭把旁邊病床上的燈給擰滅了,隻留下伊玲床頭邊上一盞,朦朦朧朧地睜著瞌睡的眼。
小幽老師今天晚上來探望伊玲,已經坐了有兩個多小時了。圖蘭看看外麵天色不早,提醒她要不要早點回去。小幽老師搖搖頭道:“沒事,陳老師叫我在這裏多呆會兒呢!”
“嘟鈴鈴”的聲音響過,是小幽老師的手機響了。不是電話,是短信聲。
這麼晚了,是誰在給小幽老師發短信呢?圖蘭和伊玲相視一笑。伊玲近幾天氣色漸漸好些,長圓的臉上微微現出幾分血色,兩隻杏子眼在長長的睫毛後麵閃著,像藤蔓深處兩顆透亮的葡萄。
“是您男朋友吧?”圖蘭對於她覺得可以親近的老師,說話時總是十分大方,有時甚至會非常勇敢,勇敢得叫人措手不及。
小幽老師含笑地點了點頭,低下頭去看那手機上的短信。她的頭發長長地潑在肩上,像一掛柔軟的青藤,忽而這青藤流動徘徊了起來。小幽老師以手托腮,撲閃著眼睛猶猶豫豫地問道:“他說他們那邊下雨了。我該怎麼回答呢?”
圖蘭和伊玲都笑了,為了小幽老師這份迷茫而稚氣的可愛,簡直就是鄰家親切的大姐姐。同學裏早有人流傳過,說小幽老師的男朋友遠在異地他鄉,似乎是個軍人。又有人說曾經看見他來學校找過小幽,據說是金童玉女,極為般配。不過對於這些,圖蘭和伊玲都沒有仔細詢問。雖然現在稱得上是個絕好的時機。
小幽老師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將托腮的那隻手放了下來,按在小小的手機鍵盤上打字,一邊汪著兩個淺淺的酒窩跟兩個小女生報告道:“我就說,我們這邊沒下雨。”
空氣裏的味道確實有點幹幹的。是沒下雨。圖蘭和伊玲都忍不住笑,輕輕的,笑得使劉海遮住了眼睛。窗外街道上的霓虹燈越來越亮,天空被映成了一片赤紅色,厚厚的有些黯淡,從隨風飄拂的窗簾邊上透過去看,像一塊窄窄的鵝肝。
圖蘭連續在醫院裏陪護伊玲,已經有五六天了。中間隻回去上過一天課,順便把自己拾掇了一下。回去的這一天圖蘭便見到了吳昊天,也可以說是她好不容易回到教室,使吳昊天有機會見到了她。圖蘭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是吳昊天剛看到她在教室裏出現的時候,倒覺得像是很久沒見了似的。然而又正因為圖蘭其實什麼都沒有變,比幾天前正常上課時不過就是換了身衣服。然而就連這身衣服,也是吳昊天之前常常看見過的。因此左看右看,圖蘭其實還是那個十分熟悉的圖蘭。吳昊天便忍不住自己笑了。這一笑,倒覺得圖蘭似乎一直就沒有離開過,是他自己好不容易將自己從時間的深河裏撈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