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南方和槍(2)(1 / 3)

大半年前那次她問火車,高桑就說,在花街不是挺好麼?有事我還能照應一下。青藍說,都說南方好。好什麼,高桑一臉不屑。那你也去吧,青藍說。高桑哼了一聲,我?那鬼地方,電視上你沒看見?撒泡尿都得看手表。一天忙下來回到家,照鏡子都認不出裏頭的人是誰。跌跌爬爬的,高桑說,我他媽的才不去。我打獵,想轉到哪裏就轉到哪裏,神仙似的。跟著就哼起了小調:皇帝招我做女婿,路遠迢迢我不去。

青藍後悔自己又問他了。為什麼要問呢。為什麼她想從高桑那裏知道消息?她可以隨便問一下南方的某個姐妹,或者其他人。花街上的人去南方的有一堆。她生自己的氣。但是一天沒到頭氣又消了,都不明白為什麼就消了。她隻記得她回到家一個人坐在床沿上發呆,聽三五隻麻雀在槐樹上跳,包黑炭把尾巴豎得筆直對她叫。一直坐到天傍黑,高桑推門進來了,左手一把漁叉,右手裏兩條魚。高桑說,咱今晚喝魚湯。她不理他。高桑就一個人殺,一個人做,濃白的魚湯端到她麵前,香氣撲鼻。

“喝吧,”高桑說,“涼了腥。”青藍不理他,吃魚喝湯,把魚頭夾給了包黑炭。她知道高桑最愛吃魚頭。高桑笑笑,又說:“我夢遊症看來治好了。”明擺著他在誇她。方子是她出的,泡酒的蜈蚣和螞蟻也是她幫忙抓的。青藍模模糊糊記得八歲那年聽過一個偏方,把蜈蚣和螞蟻去了腳浸酒,喝上一年就能治夢遊。她讓高桑試試,竟出效果了。高桑繼續說,“以後你就不用怕我半夜爬起來了。”青藍正打算把第二個魚頭也夾給包黑炭,快落到貓碗時緊急提上來,放到了高桑的碗裏。還是你吃吧。

外麵的天徹底黑下來。那段時間生意已經淡下來,經常一整夜聽不見敲門聲。高桑就經常住在青藍那裏。那天晚上過了九點,青藍給財神添了第三炷香。財神一動不動。高桑在床邊猶豫不定,最後說,洗洗睡吧。順手把外套脫了下來。脫襪子的時候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青藍看看高桑,高桑說,開門吧。然後開始把襪子提上去,接著穿外套。他和進來的陌生男人擦肩而過,一句話都沒說,像個影子飄到了院子外邊。

青藍以為他總會說那麼一兩句,或者罵一兩聲,甚至把拳頭送出去。高桑沒有。青藍在陌生男人的身底下時老走神,莫名其妙地有點感謝高桑的一聲不吭。等她把那男人送出院門,關門時看見牆根下一個黑影子站起來,是高桑。那晚有點涼,高桑縮著肩膀慢慢走過來。青藍發現自己的氣已經消了。

可能在某一天青藍也想過,如果就這麼在花街過下去會如何呢?高桑不會去找別的女人,更不會和別的女人結婚,可是,他也從來沒說過要娶自己啊。她是幹這行的,就是從現在開始不幹了,也沒法清清白白。那麼多男人,青藍不記得他們都長啥樣了,但她相信隻要高桑見過了,他一定記得比誰都清楚。可是,還得可是,她已經旁敲側擊地跟他說過,讓他也一塊去南方,她甚至說,到了南方她或者可以幹點別的,隻要能過得好一點。當然,她不知道除了這個,還能幹啥別的什麼。青藍覺得自己盡力了,聚集了很多天的勇氣才有這麼一下旁敲側擊。究竟是個女人,做的是這種生意。有一天晚上她躺在高桑懷裏,說,高桑你知道不知道,我要求不高,隻要手裏能有點錢,可以過上好日子。

高桑說:“嗯。”空白的夜晚,外麵風穿過槐樹葉子。運河裏的水聲似有還無。半天了青藍又說:“高桑,你要是不整天亂轉會死麼?”“可能會。”

“要是上麵一定得收了你的槍呢?”“隻能死了。”高桑說,“我從四歲開始玩槍,三十多年了。沒有槍我不知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