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前五分鍾林老師開始講話。她講了五分鍾下課鈴就響了。這五分鍾裏沒有人收拾書包，或在課桌下傳遞皮球。秩序很好，她很滿意，幾乎是前所未有的。
她的前麵放著一張講桌（其實是另一張課桌），和二組一排的那張課桌緊挨著，拚成一個正方形。二組的右邊是一組，左邊是三組。三組五排不靠牆的座位空著，是吳天津的，現在帶來了美學上的遺憾。除此之外今天她還有新發現。從縱向排列看：一組女生，一組男生，走道，二組女生，二組男生，走道，三組男生，三組女生。應該是三組女生，三組男生的。以前隻注意到男女插花坐，而男生在左邊還是在右邊，或女生在左邊還是在右邊並沒有嚴格規定。以至於二組男生和三組男生可以隔著走道說話了。
“階級鬥爭必須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時時講，刻刻講。時間是由每一刻組成的。一天是由若幹小時組成的。一個月大約有三十天。一年十二個月。人的一生六十年或者七十年。”
林老師說，同時在想——三組的男生和女生需要換過來。也許還有更好的組織方式。第一排女生在右男生在左，第二排就男生在右女生在左。第三排同第一排，第四排同第二排，類推。這樣，男生的同桌是女生，前排後排也是女生。如果一個男生要找另一個男生說話必須走一條斜線。女生也如此。
“在我們班，而不是別的班裏發現了一條反標。內容就不重複了。重複反標也是一種反動，是替階級敵人進行宣傳。我們今天抄的這段毛主席語錄裏包括了反標中的所有字句以及標點符號。毛主席語錄本身是革命的，是顛撲不滅的真理。”
林老師的左邊放著一疊毛主席語錄，右邊放著另一疊。她發現左邊的一疊是右手寫的，右邊的一疊是左手寫的。她把兩疊抄寫的位置進行了調換。後來又覺得沒有必要。學生和她對麵而坐，他們的左邊就是她的右邊，他們的右邊就是她的左邊。把兩疊抄寫再次調換。過後再次覺得沒有必要。
“我們有科學的檢驗方法，有群眾雪亮的眼睛，我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當然——你們還很小，一定是受了別人的教唆。希望你們能將功贖罪，把幕後策劃者交代出來，得到黨和人民的寬大處理。同時我們也歡迎其他同學檢舉揭發。”
教室後門小窗上的玻璃被人砸了，現在保留著破裂時向四周擴散的形狀。
“你們還很小……”林老師說。也就是說寫反標的不是一個人。“我們也歡迎其他同學檢舉揭發。”也就是說林老師他們已經知道寫反標的是誰，隻是不說而已。他們要給犯錯誤的同學一個主動交代的機會，也要給沒犯錯誤的同學一個立功表現的機會。
——趙雨花的理解
教室後門上的窗玻璃是衛東用半塊紅磚砸壞的。半塊紅磚可以放在書包裏而不顯出來。
李剛是最早的懷疑對象，也是最早的調查對象，對他的懷疑和調查也最早結束。那天遲到的原因是扶一位盲人過馬路，並把他送回家。作證的是十字路口指揮交通的警察。
上軍體課時衛東坐在一隻排球上。他坐在排球上看別人打排球。被坐的那隻排球在沙坑裏，衛東坐在上麵悄悄用力，想把它壓到沙子裏去。沙子又濕又沉，效果不佳。後來改變了方法：一麵用力一麵伸一隻手在排球邊上掏。這樣，軍體課結束時這隻排球已不存在了。
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挑一個沒人注意的時間把排球挖出來帶進教室。有一個星期，這隻排球在教室的地麵上自由滾動。課間衛東、小波、大嘴、李剛幾個人玩。當然其他人也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