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怔在當場,夏川和雲錯終於有一瞬恍如隔世之感。他這樣的選擇,算是為了他們嗎?
看他受到脅迫,看他冷厲的臉色在北風的呼號下更加滄桑,夏川擰眉。
“帶他回去吧。”顧喻軒終於將臉轉向他,語氣冷淡而凝重。
像最深沉的海水那般的厚重,那般的死寂,那般的痛……血色一樣的痛苦在藍黑的海水上絢爛開去,氤氳成一朵朵姿態各異的花。彼岸恍在眼前,前塵往事都不過是獨自行過。空中漂碧了腥鹹的味道,有些觸感漸失的茫然在空蒙的感覺裏時淡時濃,最後還是要失去知覺的……
就像過往的一切一切,血色般的夢載著疲憊的身軀流淌過歲月的河流。煙花淒涼了夜空,午夜,城市的午夜永是繁華裏綻放寂寞。在靜靜劃過指尖的流年裏忽然感覺自己一夕蒼老。有什麼對與錯,有什麼愛與恨,有什麼戀與舍,塵囂煙隕,過了便不再……
顧喻軒倒下的一刻隻覺釋懷,終於有一瞬的安寧綻開在他的血色下,終於有一瞬的希求能得到他的憐惜和痛。
場麵一時混亂不堪,流彈擦過夏川時他才回過神來,掙脫了身邊人的束縛,卻不知一時去往何處。那個倒下的人割舍了過往,那個前方的人承載希望。
似乎早已知道這一刻的感受,她的神情竟帶著幾分淒楚。
他還是沒有死。
經曆了這許久的危難,經曆了傷口的撕裂和愈合,種種種種,終於在身上不留痕跡。可是真正發生過的可以不留痕跡麼?
夏川執著雲錯的手守在顧喻軒病床前,進進出出的手下都在緊鑼密鼓安排出境的事宜。這裏畢竟不是美國,不是他的地方,也許這十年的歲月,他們早已不屬於同一個國度。
繃帶和血的腥味讓雲錯有些陌生中的刺激感,他終於在夏川眼神製止下明白了些什麼。原來夏川和顧喻軒間的種種竟是天命難違,他算不得贏。
顧喻軒是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很懸的一槍,擦過肺葉。偏差分毫,他們便是永別。
夏川始終蹙眉,不久前那晚的照顧,他已察覺到那些淡淡的粉色疤痕。十年的歲月,顧喻軒經曆了多少以性命相搏的角鬥,他都這樣過來了。夏川的辛酸濃重湧起。有什麼痛苦比看著他痛苦更覺痛苦呢?
如果真的放不下,我真的可以成全。雲錯在心中默想。
顧喻軒察看自己的胸片,像個內行般翻來覆去。看了許久許久,夏川在一旁並不言語。
“怎麼了?”
“沒事。”
“別想了,好好休養吧。”
“帶他走吧。”
夏川渾身不易察覺的一顫,他竟如此輕易說出了這樣的話,毫無預兆。片刻愣怔,疑惑仍停留在眼眸深處,使得眸子更加深邃。
顧喻軒放下手中的胸片,神色已顯得安寧。
“帶他走吧。”他顯然很累,很痛,說話氣息不順,那種濃重的無力感讓聽者心碎。
“為什麼?”夏川竟發現自己的聲音哽咽。
“如果我不帶你走,你會跟我嗎?”
顧喻軒眼神直直x著夏川而來,讓他幾乎承受不住這壓力。是啊,如果他不是強行帶他走,他會想要跟他走嗎?他明明早就知道他過的是什麼日子,明明就一直站在原地等待。等什麼?這多年來,卻從未思考這問題。謹慎的性格讓他隻能在原地等待。等到的什麼呢?
他們之間總還是需要顧喻軒的霸道。竟會是這樣的。
他累了麼,連爭都不願了。這還是顧喻軒麼?
夏川在這刻終於體會到雲錯的苦心。爭得再多也不及放手,給你一片留白,任你思考人生。給我的答案,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僅是這樣無籌碼的一仗,他累得閉上眼睛,他不忍再讓他背負更多。
夏川輕輕起身,出門的一刻努力輕聲關上了門,一瞬的回眸,最後一瞬的回眸,他見到他在陽光下疲憊的臥姿。時光像停留在十年前一樣。行過一路,錯覺占據了腦海。他像死了那般的寂靜,那般的安然,終於消止了漫無邊際的奔流和疲憊。
他們永是不同的男子。許在某一處契合,可在這刻,夏川終於明白了所有。
他是隻要一霎時煙花絢爛的人,這一世隻爭那最奮力的一擊。若待得希求的隕落,他便放手,他便黯然遠去。中間多少難言的無奈,豈是一個回眸,一個眼神說的清楚?
若再停留,也許他會見到他們的血濺當場,唯心所愛,傾盡全力,隻為保你周全。
這愛,算不得自私吧。
當夏川真的經曆了這場麵,他也明了,也釋懷。他們之間,卻是如此。傾盡全力隻為了保你周全,我怎麼能不承你這片苦心!遠久的割舍在十年的流光歲月中漸漸停頓,那些關於愛與護的思緒靜靜停泊在記憶深處。隻有如斯眷戀,如斯緬懷,如斯刻骨,才願見你幸福,恰隻要我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