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日子如那指縫中的流沙,在平淡無奇波瀾不驚中溜走。歲月的的流逝並未未楚洛甄帶來期待的平和,反而冥冥中讓她漸漸成了眾矢之的。
楚洛甄獨寵後宮無所出,劉太後終是忍不住出麵幹涉,為這後宮太平,為皇家血脈。被太後破格親自引入宮的不是別人,正是林映歆同父異母的妹妹林妙歆。
姒謠第一次看見她正是在太後特意安排的賞梅遊園上,若大的梅園各色梅花齊開,皇帝嬪妃一路談笑賞遊。深處紅梅綻放,花枝相連,開的清冷妖嬈,未化的白雪薄薄壓著枝頭,就著暖日散發光彩,花下身姿曼妙的少女輕踏舞步,全神跳著。那比梅還紅的舞衣,如冬日烈火般溫暖入心。回首,轉身,甩袖,精妙不可言。
這是太後刻意為之,文意征自是知道。人美,舞美,景美,可文意征卻有絲絲厭倦之意,但也不好撫了劉太後的意,當夜便將她接到了天露宮。
楚洛甄夜訪寒壽宮,文雲溪以為她心中傷悲出言寬慰:“你也別太過介懷,自古君王總都如此。”
楚洛甄輕笑一聲道:“太後以為我是心中煩悶才來?”
文雲溪不置可否,看她莫名神色。
楚洛甄接道:“我自然不會為這事擔心。”隨既臉色一轉看像遠處道:“我是擔心太後。”
文雲溪莫名道:“劉太後?”
楚洛甄點了點頭回神看她道:“太後對我本就心中有結,我又三年未出。”她輕歎一聲,步至門口看著天上,月亮藏在雲後,隻留朦朧光華:“若是對我怎樣,我並不介意,隻怕她會遷怒於我父兄。”
文雲溪隨之來到她身旁道:“怎會?叔父他權掌帝都,兄長亦是皇城衛對,豈是能隨意動得的。”
楚洛甄話語淡淡透著不安:“正因如此,我才害怕。”
溫暖的殿堂,香爐內的嫋嫋青煙彌漫了一室,空氣內處處都是曖昧氣息。帳幔後,文意征看著身旁的林妙歆,細長的眉眼,小巧的鼻子,精致的紅唇,與林映歆一點也不像。
文意征輕輕拔開她臉上的發絲,林妙歆覺察睜眼,見到文意征正看她,臉刷的緋紅,將錦被往上拉了拉,低下了頭,嬌羞可人,太後果真會尋人。
文意征笑了笑,不再看她,徑自起身,並未傳內侍,隨手拿了件外衫邊穿邊道:“明日便刪封你,放心孤不會虧了你的。”
林妙歆有些莫名的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了太後的囑咐:定要抓住陛下的心,不可讓他再留戀在楚洛甄身旁,她楚家已是半壁朝堂,若是陛下再對她如此上心便更不可為了。
林妙歆長的極好看,那舞藝也是名聲在外,她以為要想抓住帝心並不難,可她忘了文意征並非重色之人。
那夜後,林妙歆被封美人,對一個新人而言這已是大大的破格了,可文意征對她僅此而已,他還是隻去林映歆和楚洛甄處,偶有閑心便隨便進一宮中宿下,如此一來二去,那林妙歆自是有些不甘,將狀告到了劉太後那。
劉太後尋來了林映歆,二人對坐在福壽宮正殿。
劉太後指著麵前的茶道:“這是前些天陛下送來的,皇後嚐嚐。”
林映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雖過時節,卻仍清香撲鼻,回味甘甜。”
太後笑道:“哀家也差人送了點你母親,我們本就是姐妹,雖非一母所生,卻終有血緣,旁人是萬萬比不得的。”
林映歆符合道:“太後說的是。”
太後笑著點了點頭,滿意接道:“陛下忙於朝務,有你打理後宮,衰家也是很放心的,隻是也應提醒陛下朝堂國事自是重要,可這皇家子嗣亦是根本。”
林映歆點頭回應,太後的話說的明白,皇帝除了處理日理萬機的朝務,最重要的還是繁衍子嗣。文意征登基已有四年,可子嗣卻不出五人,其中三人還都是公主,也難怪劉太後著急。
楚洛甄也是明白人,可她沒想到的是她擔心的事來的如此之快。
她再一次見到文意心已不是四年前的那個翩翩少年了,明顯憔悴的臉龐,毫無血色,身旁牽著才會走路的小王子,童真稚氣的呆呆看著楚洛甄,不知她是何人,隻是好奇望著她。王伶忙教其禮節,孩子便學著大人模樣,做著倒有幾分認真。
楚洛甄輕笑扶起了他,忍不住抱過他逗樂著。自己若是當初與他在一起,如今他們又會如何?有片刻的妒忌,她妒忌王伶,妒忌他們有孩子,雖然這些早已與她無關,可她還是不由自主的忌妒他們。
鳳儀殿後的桃園內又添置了很多別的花草,一株株生機勃勃,百花齊放,空氣中都有淡淡花草香。文君玏和小王子在園內嬉戲,雖然差了好十來歲,可倒是玩的開心,二兄弟親密的很。
林映歆看著逗著小王子的玏兒對王伶說:“這孩子倒不認生。”
王伶點頭道:“也就對太子如此。”
林映歆笑道:“玏兒是當真喜歡的,還老要本宮為他添個弟妹。”一陣輕笑道:“你瞧,這孩子倒也不怕分了他的寵。”
文意心坐在一邊道:“玏兒恐是一個人久了,有些寂寞了。”
林映歆歎口氣道:“是呀,陛下的子嗣與他最少也差了十多歲,這孩子心思又。”突然止住不語了。
文君玏對父親其他嬪妃和他們的孩子多少有些芥蒂,說倒底他還是介意她們分了母親的寵,從楚洛甄出現那一刻他便結了心結。
楚洛甄偷偷看了一眼文意心,文意心也正看向她,二人略顯尷尬的將頭偏向了一邊。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近距離的看過對方了,若不是林映歆近來身體不好,恐是很難再如此近的說話見麵了。
晚霞紅似血,將一切染上了顏色,那嬌滴滴的花變的妖嬈起來,石桌旁的四人也被披上了紅色紗幔,在園內玩鬧的文君玏與小皇子無憂無慮的追逐著。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楚洛甄此次來看林映歆卻萬萬沒想到能遇上文意心,一個下午都未說滿十句話,隻是眼神飄忽的四處看。
楚洛甄起身道:“臣妾也該告退了。”
林映歆點頭道:“嗯,天色是不早了。”說話間文君玏領著小王子來到了跟前,二人都是汗水淋淋。林映歆寵溺責備道:“都這麼大了還瞎鬧。”
王伶也為小王子擦著汗水道:“儉兒好久沒這麼玩了,可把他高興壞了。”看了眼玏兒笑道:“太子莫要將他慣壞了,以後便天天纏著你了。”
文君玏笑道:“若是儉弟常來,那我高興還來不急呢。”
林映歆笑道:“你呀。”又轉爾關照道:“你幫我送送楚美人。”
文君玏原本快活的臉色一下便黑了。
楚洛甄忙道:“不必了還是讓太子好好照顧姐姐吧。”
說罷,便轉身欲走,可不想文君玏竟伸腳將她絆倒了。楚洛甄猝不及防,便要向下栽去。文意心見狀忙快走一步,伸手將她扶住。縱是如此,楚洛甄還是扭到了腳。
林映歆一怒,起身狠狠扇了文君玏一把掌。所有人都驚到了,儉兒更是害怕的躲到了王伶身後,拉著她衣角又忍不住好奇探出一個小腦袋看著。當然最驚訝的便是被挨了打的文君玏,他一臉的不可置信,手扶著被扇的熱辣辣的臉,眼瞪著如銅鈴。他自小便被母親寵愛著,別說打,就是罵也是極少的,可如今自己為她抱不平她卻打他。
楚洛甄帶著抱歉開口道:“姐姐莫要動氣,是妹妹不甚。”
這哪是什麼不甚,她的腳如今站都不能站,隻能攀著文意心的手勉強站立,臉上亦有汗珠滲出。
林映歆滿臉怒意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文君玏道:“勞煩王爺幫本宮將美人送回宮。”
楚洛甄還想說什麼,卻最終還是沒說。文君玏在怔了片刻後,便怒氣衝衝的離開了。
此後三天,他再未踏進鳳儀殿半步,而林映歆也未叫人去尋他過來。最後文君玏終是放心不下病中的母親,帶著絲絲怨氣來到了其床榻邊。
好聞的茉莉花味中夾著絲絲草藥味,文君玏眉皺著,雖然是很擔心母親的病情,卻又執拗的不開口。
林映歆見他如此歎了口氣道:“洛甄已是你父親的妻妾,既是你長輩,你無緣無故對其惡臉相迎便是不孝,你父為帝,你既是子亦是臣,如此對她便是不忠,她從未與你算計過,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這便是不義。她來探你病母,你卻出手相傷,這便是不仁。你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舉怎可為我衛南儲君?我身為你母親豈有不教之理?若是如此我怎對得起這衛南國後之位?”
一席話說的不卑不亢擲地有聲,文君玏麵上微落慚愧之意。
林映歆又接道:“我知你對她心中有結,可卻是你的問題,你若不將事情往好處想開,母親縱是說再多也是枉然。楚洛甄雖非娥皇女英,卻也是難得的賢妃。於前朝是你父皇的紅顏知己,為其排憂解惑。於後宮是母後的得力協手,為你母後清這後宮之風,肅這後宮之氣,卻是不嬌不躁克守本分,謙遜有理,她既無過錯你又何苦揪著你的心結不放開呢?”
文君玏無言已對,他怎會不明是自己心結作祟,可無耐心結難解。也許正如徐景存所言:洛甄沒錯,他亦沒錯,隻是錯在她是第一個走進他們一家三口的女子,亦是第一個讓他父親牽腸掛肚的女子。很多事亦是如此,隻因初見的一麵,便已深刻入骨。
一月後,宮中莫名的謠言四起,已被塵封的文意心與楚洛甄的舊事一時間成了宮中的閑聊談資,不出幾日,已是人盡皆知。而恰逢此時,洛甄竟然有了身孕,隻是消息傳到文意征耳朵裏他卻無半點欣喜,反而眉目緊皺。蕭鈺將這事告訴楚洛甄時,楚洛甄隻是淡淡一笑,並未說話,可神情中蕭鈺還是感到她有些許的落寞。
蕭鈺扯開話題道:“如今美人有孕也不枉我長年的功夫了。”使了個眼色,讓隨行的太醫屬藥童先回去抓藥了。
楚洛甄笑道:“蕭大哥還是如此客道,都說了無人時喚我甄兒便是。”
蕭鈺抿了抿唇想說什麼卻終是沒說,低頭收拾起了藥箱。楚洛甄知他入宮為的是她,也知在此情形下還是該謹慎些,可卻固執的不想故意為之。
楚洛甄出言打斷道:“想來陛下是認為我不忠,臨幸多年都未果,長安王一來宮中我便有了,可真是巧的很。”說著便笑了起來,看著蕭鈺道:“你可信?”
蕭鈺搖搖頭回首看她道:“不信。”
楚洛甄停住了笑容道:“你不信又有何用?他卻是信的。”話語低低,似是自言。
蕭鈺心中一緊寬慰道:“美人莫要難過,陛下待美人的心意大家都是看到的,等過些日子流言淡了便好了。”
洛甄搖了搖頭道:“恐怕不會了。”自從陛下為天子後疑心便越來越重,就算再簡單的道理他也怕有萬一。
蕭鈺不在說話隻是低著頭,看著掛在身側的藥箱,很久都沒有說話,也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文意征不是傻瓜,他怎麼不想想他已有那麼多皇子,那問題便是出在楚洛甄的身上,又怎會因長安王而改變?他不是想不明白,他是根本就不想明白。要如何才能動搖一個人刻意的糊塗,刻意的回避。
楚洛甄突然後悔起當初留在京中了,如今父兄都為朝廷重臣,又都為陛下力過汗馬功勞,如今局麵比當初前太後更盛,兩個功高震主的外戚把持著朝中京中的守衛。陛下已經不是當年的賢王了,徐景存因為一個小失誤,陛下就將他幽禁在京兩年,如今更是被遣至邊涼。
蕭鈺抬頭卻見她正呆呆看著窗外,默默留著淚,他從未見過她哭過,從進將軍府開始,他以為她不會哭,原來隻是未及傷心處,看來她對陛下真的很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