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中秋月複圓,往事悠悠何須怨。
嶽虹給高山打電話說:“趙富要給紅崖村捐資修建一所小學,我也準備幫他們把圖書室建立起來。過幾天我們要去參加新校址的奠基禮,就看你和周岩、張強、彭雲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去,把你們的名字也加進捐助者的名單,但並不要你們實際出資。”
高山說:“哈,我還以為你是向我要債的,原來是給我們機會出名卻不讓我們出資的。好的,我個人爭取參加奠基禮,你們行期確定了咱們再聯絡。”
嶽虹對趙富說:“他們幾個都不容易。高山兒子出國留學,資金很緊張;周岩在幫兒子還房貸,也是節衣縮食的;彭雲是退伍軍人,退休金稍多一點,但兒子結婚花去了她的全部積蓄;張強退休工資本來就很低……所以我想把他們寫進捐助者名單,但不要他們出資。”
趙富感歎說:“你總替別人著想。”嶽虹說:“自己有能力時,就替別人想著點。這還得謝謝你啊,你給我的股份,可給我的美容院撐起了大半個天啊,年底我就把第一次紅利給強盛。”
趙富說:“你還真當成他的股份啊?算了吧,掙了錢先幫雲雲買套房子,別讓她再給公婆出租金了。美國人真小氣,房子讓兒子住,還要收租金。”
嶽虹說:“我不幹涉雲雲的生活方式。再說,給強盛分紅利這也是一開始就說好的,我不能占兒子的便宜。”趙富說:“媽占兒子的,肉爛還在鍋裏。”
趙富又說:“好歹我們都不是當年紅崖村的窮光蛋了,甩出去一把錢聽個響兒,也甩得起了。”說著,他甩了一下手臂,彈了一個響指,像當年趕車甩響鞭兒一樣。嶽虹笑了:“甩一把錢聽響聲?你捐資建學校就為這個呀?”
趙富得意地說:“我嗎,有這個意思。我要在學校的大門口立一個大石碑,上麵刻上‘本村企業家趙富出資修建’,讓世世代代的人都知道紅崖村出了個叫趙富的人,後來果真富了。”
出發這天早上,省委大樓下麵,幾輛車整裝待發。趙富的車裏坐著張強,嶽虹的車裏坐著彭雲和周岩,高山的車裏除了司機沒別人。
嶽虹過來問高山該出發了吧,高山說:“等等,孟主席也去。”正說著,孟建峰已經來了。看見嶽虹,他說:“把你的車停在這裏,坐我的車去,開車走山路很費體力的。”嶽虹谘詢似的看了彭雲、周岩一眼,她倆點頭,於是嶽虹也不說什麼了。
高山下車過來說:“我一個人好孤單哦,讓周岩和彭雲坐我的車吧。”孟建峰聞言不由分說把嶽虹的背包拿過去放到自己車裏了。司機發動車,孟建峰跟嶽虹都坐在後排,兩人之間拉開著距離。
嶽虹問孟建峰:“這點小事兒,你怎麼會去參加?”孟建峰說:“表示對你們的支持啊,看能不能多引出幾個支援教育的趙總和嶽總來。”嶽虹說:“我隻不過出了微薄的一點財力罷了,趙富出的是大頭。”孟建峰一笑。
汽車轉彎時嶽虹沒坐穩,差點歪倒在孟建峰身上。孟建峰伸手扶住她說:“小心!”嶽虹笑笑,趕緊坐正了身子。孟建峰朝中間挪了挪,像要隨時保護嶽虹。司機在前方的鏡子中看著孟建峰和嶽虹。孟建峰發現了,便又挪開了一點,同時對司機說:“開穩一點。”
這時嶽虹想起了那天在趙家後院裏被趙富扶住的事。她想,為什麼趙富的手一碰我,我就別扭和厭惡呢?而孟建峰碰我,我卻並不反感……甚至有點期待……她又想起哪本書上說過:“女人要自我測試愛不愛一個男人,就偷偷設想一下,這個男人要擁抱你的裸體,親吻你的嘴巴,你會有什麼樣的心理反應?如果覺得別扭和厭惡,就說明你絕對不可以和他結婚;假如你覺得甜蜜和渴望,那說明你可以和他結婚……”
唉,我怎麼老想這些事情……嶽虹趕緊刹住了自己的心猿意馬。問孟建峰老家那邊的人都好嗎,孟建峰說:“還可以,老二的飯館生意不錯,兩口子很忙,蘭蘭和強強回去後學習也還好。就是媽……我媽身體大不如前了,老是說胃痛,吃不下飯……”嶽虹說該給她檢查一下。
紅崖村的一座山坡上,一塊拴著紅布的奠基石立在土坑中,孟建峰和高山往坑裏填了第一鍬土,接著,嶽虹、趙富和範縣長等人也往坑中填土。黃土一鍬鍬扔下去,奠基石很快被埋了半截。
記者們把鏡頭對準主要投資者趙富和嶽虹一陣猛拍。趙富好不得意,對著鏡頭驕傲地笑著。而嶽虹卻急忙找機會躲開了鏡頭,走到村民中聊天去了。她鼓勵村民們送女孩上學,說紅崖村的女孩,隻要能考上大學,自己都會幫助解決學費的。
周岩、張強和彭雲都沒往奠基石上填土,他們謙虛地站在外圍當觀眾,嶽虹過來跟他們站在一起,高山也放下鐵鍬走了過來。這五個當年的知青,時而興奮地看著周圍的人群,時而小聲交談幾句。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走上前,自稱是當年的保管員趙滿貴。還說幾十年了不見,知青們當年都是娃娃,現在都老了,見麵都不敢認了……
趙富過來說:“滿貴叔,你精神還不錯啊。”趙滿貴叫著趙富的小名兒說:“富娃子,你給咱村裏辦大好事了……”趙富笑著說:“叫你的孫子好好念書,將來掙了錢,在咱村裏建一所大學。”趙滿貴張大了沒牙的嘴巴大笑。
趙富建議大家到附近轉一轉。於是大家都奮力往山上上爬。
周岩、張強和彭雲三人邊走邊嘀咕著。周岩問:“你們捐了多少?”張強說:“五百,再窮也不能讓嶽虹替咱們出錢,咱們光擔個虛名吧。”彭雲說:“我捐少了不合適,就寫了兩千塊。”周岩說:“我……最近也是麻煩事兒一大堆,就捐了五百塊。高山捐了五千塊呢。”
嶽虹和孟建峰站在高處向遠處眺望著。嶽虹指著遠處一個山窩對孟建峰說:“你看,前麵有幾棵樹的地方就是原來的清真寺,我們知青戶六個人就住在寺裏,不過我們來時它已經廢棄兩年了,裏麵住滿了野鴿子。”
孟建峰說:“比我老家更荒涼更貧瘠。真難以想象,你怎麼能在這裏待了那麼多年。”嶽虹沉重地說:“從十五歲到二十二歲……”說著,她陷進了迷茫的沉思中,孟建峰同情地望著她。
孟建峰的司機跑過來問:“孟主席,高部長問您是不是該返回了?”孟建峰還沒回答,就看見村長陪著範縣長也跑了過來,說是請孟主席到小學去,村裏準備了一點特色小吃。
小學的一間教室裏,幾張顏色不一、高低不平的課桌拚在一起,桌上放著涼拌蕨菜、涼拌苦苦菜、蕎麥涼粉等,還有幾小盆羊羔肉,每個人的麵前都放著一小碟油潑紅辣椒和一頭大蒜。
高山和孟建峰被讓到上首坐下,嶽虹剛好坐在孟建峰旁邊,彭雲和周岩挨著嶽虹坐。範縣長在另一邊挨著高山坐,然後教育局長又挨著範縣長坐。村長請趙富挨著教育局長坐,但趙富卻跑到下首跟張強坐在一起,於是村長自己便挨著教育局長坐了。
孟建峰問村長:“你們村的人現在都住上新房了沒?”村長說:“感謝改革開放的好政策,村裏人都蓋新房子了。”孟建峰說:“哦,你們的住房都比學校新吧?”村長說:“那是……這是……”他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趙富瞥了孟建峰一眼,眼光裏顯出了驕傲。他想,要不是我,這學校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蓋起新教室呢!
村長聽懂了孟建峰話中那種責備的意思,他尷尬地將笑臉轉向眾人說:“各位領導,咱們快吃吧,羊羔肉一定要趁熱吃才好啊。”其實村長心裏想的是,各家的住房是自己攢錢蓋的,學校的校舍應該是你們公家考慮的事兒,我們沒有那個責任,憑什麼我們的住房就不能比學校的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