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辭職(2 / 3)

唯有在提起白洛遙的時候,像是有人往汪洋大海中投下一枚石子,雖然輕微細小,可漣漪一層層的蕩漾開去,直觸人心。

她看著他良久,終於妥協:“不能直接帶她去看心理醫生?”

“她可以掩飾得很好,也不承認自己有病……”展澤誠淡淡的解釋,“而且,醫生說,如果方法柔和一些,效果會更好。”

真是奇怪的男人嗬。王敏辰一邊聽著他說話,又有些分神。連自己也無法否認,他分明還那麼愛洛遙,卻又能狠下心那樣傷害她。那麼自相矛盾,就連自己這個局外人都覺得困惑。

展澤誠很有禮貌的打斷她的胡思亂想,“你有在聽麼?”

敏辰收斂了心思,點點頭:“我知道,我會配合你。等她出院了,我會按照你說的去做……可是,我也有一句話。”

他點頭:“請說。”

“如果是為了洛遙好,我請你真的不要再糾纏她。如果你還有一點愛她,就請你相信,未來會有人像你一樣去愛她照顧她。”

她說得很平靜,注視著他的眼睛,等他的回答。

他抿起了薄唇,很清晰的側臉輪廓和一貫的麵無表情,終於點頭:“我相信。我並不希望她再受折磨。”

敏辰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那我先走了……”

“等等……我還有個問題……”展澤誠喊住她,不知為何,語氣竟難得有些猶豫,“三年前,她真的是自殺麼?”

他終於還是問了出來,因為他不相信白洛遙的說的。她說她不會為了這些事自殺,她說在她心裏,他連草芥都不如。

他隻是不相信,他隻當她是孩子話。那些疑問在他心裏盤旋占據了太久的時光,如今問了出來,其實心底有幾分茫然,並不知道是在期待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如果她說“不是”,自己會不會有些失落?

如果她說“是”,會不會更加的心疼?

如果展澤誠不提,敏辰幾乎也忘掉了這件事,忘掉了那一天上她因為憤怒而衝著展澤誠大聲的喊了一句:“她自殺了,你樂意了?”

王敏辰倏然止步,卻沒有回頭,語速很快,卻又很平靜:“我騙了你。她不是自殺,隻是酒精中毒。”

他在同時亦站起來,不露痕跡的輕笑著,語聲冰涼:“隻是酒精中毒?”

沒有人知道王敏辰此刻有多害怕,一間不算小的包廂,他刻意的輕笑,隱隱有風雷之聲,而臉色仿佛凍了嚴霜。

其實那一晚她隻是比展澤誠早了片刻趕到醫院,看到她洗胃,又被折騰得奄奄一息的樣子,理所當然的以為洛遙一時想不開。

她咬咬牙,說:“是。她心情不好,喝多了酒,就被送進醫院了。”

有一瞬間,她看見展澤誠的眸子亮得驚人,她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可是他並沒有發作,隻是重又坐了下來,似乎在努力調整呼吸,然後吩咐司機送她回家。

王敏辰最後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倚著沙發,側影出色,目眺窗外,仿佛是藝術家循著最完美的靈感雕刻而成的塑像。堅硬,又毋寧說是寞落,兩種氣質疊加在一起,竟是一種難言的孤獨。

不知過了多久,茶水亦已經和室溫一樣,算不上冰涼,卻也不燙手。助理來敲門,提醒他接下去還有行程安排,他手指撫額,點點頭:“我馬上出來。”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似乎腦海裏回旋著的,還隻是一個個零落而單薄的片段,無法串成一條明細的線索。

雙眸微闔的瞬間,往事便又重疊上來。可是這一次,自己所看到的那些,卻清晰的不可思議。

那段在他的腦海裏一次又一次盤旋著的回憶,原來隻是這樣而已。

隻是她的朋友看不下去,於是騙了他,想要他愧疚和不安。

而那個時候,她早已對自己說得清清楚楚:“我不會為了你自殺……”

語氣中有傲然,亦有不屑。

或許,早就應該打破自己心底的那絲念想,隻是自己不願意去相信罷了……那絲信念,盡管細若遊絲,可畢竟支撐著自己直到現在:她愛自己那麼深,才會自殺。

此刻,展澤誠忽然覺得自己精疲力竭。原來在旁人眼中,這麼顯然的實事,卻要等到自己耗盡了所有才能看清。

原來,她愛自己,從來沒有想象的那麼深。

出院的前一天,白洛遙的行政處分也正式下來了。林大姐代表辦公室的同事們來看她,拿了鮮花和水果,態度和藹,一個勁兒的安慰。

因為捐贈者並不打算追究責任,隻一張行政處分,算是很輕的處罰。林大姐說:“人難免都會失手一兩次,你把病養好,然後回來上班。孫師傅說了,現在他修補青銅器都找不到人幫忙,就等著你回去。”

“範館長也讓你好好休息,其實那次你操作雖然不當,可是小鍾也不對,他要不把手機給你送下去,也不會出事。總之,是意外,你心裏不要有負擔。”林大姐說到這裏,帶了幾分神秘的微笑,“別的也沒什麼了。你不在,都沒人一早勤快的來擦桌子了。”

說起來,她還真想念那間不見天日的工作台。真正靜下來工作的時候,什麼都可以不想,柔軟的毛刷擦過文物曆經千年的存在上,就像山間清新的嵐氣滑過發間頸後。曾經那一方小小的工作台好似自己可以依靠的港灣,可是回想起來,距離竟然如此遙遠,仿佛這一輩子都再也回不去了。

她這一輩子,和很多東西擦肩而過,她愛的人和物,從來沒有一樣能留下來,到了現在,工作亦不能例外。

大病初愈後,幹什麼都有幾分疲倦,甚至到住院區樓下的小花園走走,也出了一身虛汗,又因為羽絨衣捂著,有些不舒服。洛遙尋了個石凳坐下,都還沒坐穩,就被李之謹拉了起來:“這麼涼你也敢坐?”他皺眉,很快的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替她墊在椅麵上。

她微揚起頭,笑意盈盈的看著他:“你什麼時候來的?”又彎下腰,將他的大衣拿起來還給他:“我不坐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