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上樓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剛才自己翻的一本雜誌。她愕然停留在某一頁上很長時間。這條新聞有足夠的爆點,隻一天時間,壓倒性的蓋過了之前的頭條。這個男人,比自己想象的要可怕的多。她微微的搖頭:被這種人愛上,究竟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展澤誠再度推門進去的時候,春天的陽光,正落滿了自己的臥室。
床很寬大,床上的那個人背對著自己,迎著陽光,抱膝坐著,仿佛就是貓咪最喜歡的絨線團,縮成了很小很小的一團。
他合上門,就這麼站著,有幾分鍾的時間,竟然不敢驚動這個房間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麼。或許害怕她一回頭,依然是以往的樣子,冷冷的看著自己,呼吸中都透著疏離。又或許在害怕昨晚的一切,她的愛戀和繾綣,都隻是自己的臆想。
可並不是的。
她轉過頭,透亮的眸子像是水晶一樣,在他身上滑過,然後輕輕的微笑:“我睡了多久?”
他低低的“唔”了一聲,並沒有回答,隻是走到她的身邊,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隔了鬆軟的被子,伸手抱住她。許是聞到了太陽的味道,觸手暖意融融,許是被子太鬆軟,她被裹在其中,輕柔的叫人覺得憐惜。
自己的世界隻剩下這個擁抱、和懷裏的這個人,他屏住呼吸,連眼睛都不敢眨,金色的光線刺進眸子裏,隻餘下一片幹澀。
很久之後,洛遙輕輕動了動身體,聲音有些發悶:“展澤誠,為什麼我一直覺得自己腦子裏有很多空白?身體都是輕飄飄的。”
這句話淡淡的,不著痕跡的落進展澤誠的心裏,卻仿佛是一根尖銳的魚刺,紮進了心口最柔軟的地方。他將她放開,長久的凝望,依然說不出話來。
洛遙低下頭,將臉埋在了他的肩上,低低的說:“這樣真好。”
究竟是哪裏好,她也覺得茫然,她想要仔細的去想想,可是腦海裏仿佛繚繞起淺淺的雲霧,將那些往事、連同熾烈的情感,一並遮掩去了。這層雲霧多久會散去,而散去之後的世界會露出多麼猙獰的真實,這些遙遠的問題,她並不願去多想。
他去吻她的眉梢,微笑著說:“醫生說你最好出去走走。”頓了頓,又說:“要不要去看看敏辰?”
這個建議無疑有著很大的誘惑性,她的目光倏然亮了亮:“可以……出去麼?”
他隻是笑:“為什麼不能?”
出門前,洛遙又有些躊躇起來,車子就在門口不遠的地方安靜的等候,那一步就在腳下,可她卻跨不出去。
展澤誠牽著她的手,似乎想起了什麼,仿佛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拿了一定棒球帽出來。他給她戴上,又理了理洛遙的頭發,微笑:“好了,現在沒人會注意你。”
洛遙嗤的一聲笑了:“我又不是明星。”到底自己伸手壓低了帽簷,和他一道坐進車裏。
一路亦是無言,他不放開她,隻是十指交互扣著,反扣著她的掌心,放在自己的身前。暖氣拂在自己的頸間,有著奇妙的微癢的感覺。帽簷的陰影遮住大半的臉頰,他又近在身側,這種感覺叫人安心。
車子停在醫院的地下車庫裏。整個空間巨大而黑暗,仿佛是鋪天蓋地的塵埃籠罩著,光線微弱。或許是太安靜了,隻聽見了鞋跟在水泥地板上扣扣的聲響。直到走出了車庫,獨屬自然的光線落在身上,仿佛在這一刻有了某種特殊的意識,洛遙回頭看了一眼,不遠的地方,就在巨大的柱子後邊,有人舉著相機,正迅速而敏捷的調整焦距。
腦海轟的一聲亂了,她下意識的抓緊他的手,卻說不出話來。
展澤誠順著她的目光隨意的看了一眼,並沒有開口,伸手摁下電梯的按鈕。
進電梯前,洛遙又回頭看一眼,原來那個位置上,記者已經不見了。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淡淡的說:“別擔心。”語氣篤定而坦然,唇角微彎,又細致的替她將一縷長發夾在耳後,“不會再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了。”
洛遙“哦”了一聲,大概是上一次的場景印象太過深刻,帶了不自知的輕顫。
展澤誠伸手擁住她,一遍遍的撫過她肩頭的長發,柔聲說:“真的不會再有了。我向你保證,那些人沒有一個會……”或許他也察覺出自己語氣中的狠戾和不善,自動自覺的換了句話,“不要怕。”
洛遙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踏出電梯的刹那,忽然聽見新生孩子響亮的哭聲,仿佛化開了沉悶的世界,連空氣都為之清新。
她情不自禁的笑起來,連腳步都加快起來,循著聲音走向那間病房。
其實在門外就已經看見敏辰躺在床上,身側是一個嬰兒床,高池飛背對著自己,彎下身子,大概是在逗弄孩子。
她敲門,然後不等回應,不請自進。
王敏辰看到她,先是一愕,又微笑起來:“洛遙!我沒想到你今天就來看我了。”
其實洛遙心底很歉疚,是她害得敏辰早產,出了那樣大的事,可是他們夫婦卻並沒有要責怪她的意思,高池飛更是嗬嗬笑著,要讓洛遙抱抱孩子。
孩子的身體又輕又軟,膚色紅紅的,一張小臉還皺著,正在吮著自己的大拇指。說是大拇指,其實比兩三根牙簽粗不了多少。
洛遙小心的抱著,生怕碰一下都會弄痛懷裏小小的生命。又忽然覺得心疼,覺得他有些偏瘦,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他本該在母親的肚子裏多呆上半個月。
紛繁雜亂的心思驀然被敏辰的驚呼打斷了,或許又因為太過驚訝,牽動了剖腹產的傷口,她低低的呻吟了一聲:“唉,外麵是展澤誠麼?”
高池飛也是一驚,站起來,往窗外看了一眼。
洛遙的臉頰上莫名的飛起兩片紅暈,輕而薄,仿佛桃花瓣兒。她低了頭,不知所措的“嗯”了一聲。
大約是感激昨天他送自己來醫院,敏辰猶豫了一下,對高池飛說:“要不你請他進來吧?”
趁著高池飛出去的空檔,敏辰飛速的問她:“你們怎麼回事?又在一起了?昨天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一連串的問題,仿佛是一把散亂的珠子,劈裏啪啦的落在洛遙的心裏。她抬起頭,有些茫然的看著敏辰,腦海裏仿佛又泛起了清淡的霧靄,各種記憶蜂擁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不知所措。
展澤誠進來的時候,她手裏還抱著孩子,坐在床沿,長發淩亂的落在肩頭,雙唇微微的張著,如果仔細的看,淡粉中還泛著珍珠色調。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控製不住的想念她的吻、和她在自己懷裏時溫熱的氣息。
是嬰兒嘹亮的哭聲忽然打破了這幅安寧精致的畫卷。洛遙像是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去拍孩子的背脊,一邊低聲的安慰。
展澤誠靠在門口,隻是看著,有一種不可抑製的笑意,從心底泛起來,隨著血液和氣息,慢慢的漾到了唇角。此刻自己在因為什麼而滿足,他不想去細究。隻是覺得舒心,又或者是渴望,有一種近似幸福的真實感,在灼燒自己的靈魂。
他進來之後,洛遙反倒不開口了,安安靜靜的蹲在嬰兒床邊逗弄孩子。餘下的三人都有些尷尬,隻能各自沉默。過了一會兒,洛遙站起來,微笑:“我就是來看看你有沒有事。那……我下次再來。”
她起身告辭,又忍不住去握握嬰兒小小的拳頭,笑語盈盈:“再見嘍。”
展澤誠一直極有耐心的等著,走在她後邊,和兩人告辭。
高池飛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最後忍不住喊住他:“展總……”
他還牽著洛遙的手,又替她戴上帽子,揚眉問:“什麼?”
“今天的報紙上……”
淡淡的停頓,展澤誠止住他的話:“公事下次再說。”
王敏辰靠著牆,看著他們離開,仿佛在獨自囈語:“我真是想不通……他們……是瘋了麼?”
高池飛在逗弄寶貝兒子,聞言一愣,良久,才歎口氣:“洛遙我不知道,展澤誠他……大概早就瘋了吧。”
醫院大廳裏人極多,剛出電梯,展澤誠接了電話,微微駐足:“左手邊?嗯,知道了。”他略有些不耐的皺眉向正門望了一眼,側身已換上柔和的表情:“車子在那邊。”
自動門悄無聲息的打開,是一條不大的馬路,清清切切,人煙稀少。
出門的時候,恍然覺得春天是真的來了吧。沒有了冷冽而幹寒的不適感,整個人都浸潤的和暢的氣息中。洛遙回頭看了一眼,報刊亭的老板正懨懨的坐著,麵前是幾摞報紙雜誌。隔了很遠,她也看得並不清楚,其中一份報紙斜斜的掛著,似乎是一副巨大的風景圖。有一種陌生的熟悉感,洛遙隱約的覺得,那是哪裏見過的。不等她想起來,扶在自己腰間的那隻手加重了力道,於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