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三個月沒有碰過我的身體了。”她輕描淡寫的說。
“我不能讓你滿意。”孫承羽肘撐在澡盆的邊沿,以手支額輕聲說。
“沒關係,我不會再抱怨,你別讓自己太累,太壓抑。”
“我不需要隱瞞欺騙,也不需要誰來給我安慰。”孫承羽起身跨出了澡盆。
“有時候覺得,你像我父親。”她遞來了幹毛巾。
“嗯。”孫承羽不喜歡江城憶,勉強應了一聲。他準備幫他擦拭,可是他從她手裏奪過了毛巾,說:“你當年為何不與韓傑私奔?”
她聞言一愣,片刻後,他轉過身背對他,音調轉低:“因為我是江城憶的女兒。”
她的第一次,給了那個叫韓傑的男人,他們自己私定終身,韓傑,那個男人,韓傑,那個男人………那個男人讓她傷心欲絕,讓她********,讓她除卻巫山不是雲。
而孫承羽,他回想自己的第一次,是十八歲那年,在天楓城與小師妹,小師妹是師父的獨生女。都是因為師兄帶來的春宮圖,都是因為那年楓葉太紅,城中太寂寞。他還記得小師妹的胸口曾留下過他吮吸的痕跡,他還記得那吻過的嘴唇,撫摸過的嬌軀,在那片楓林裏。
二十年了,不知道小師妹現在怎麼樣了。與妻子的第一次不同,對師妹他並未真心愛過,隻因為年輕的浴火耐不住暮鼓晨鍾的寂寞。他不確定師妹是否曾經愛過自己,隻記得距離下山還有半年的時候,師父將他與師妹召入密室,他們倆跪在蒲團上,隻聽師父說:“本門有兩大絕學,一向傳給門中最優秀的弟子,可是每位弟子隻能二選其一。”師父說罷望了跪在地上的他們一眼,說:“本門威力最大‘楓炎龍天舞’,由誰來學,你們二人自己決定,我決不循私。”
他低下了頭,正徘徊猶豫、思考斟酌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師妹清脆的嗓音:“讓師兄學吧。”他轉過頭,與師妹四目相對,他永遠也忘不了師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還記得下山那天,師妹一直送他送到山門口,對他說:“師兄以後沒人幫你洗衣服,沒人專門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菜,你要學會照顧自己。”
他走了很久,他以為師妹一直在背後目送自己的離去,他以為一轉身就可以再次望見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他以為。
當他再次轉身,卻隻看到了空蕩蕩的山門和滿山紅葉。
宮爆雞丁,清蒸鱸魚…以及
那雙手的味道……
他太自負,或許他倆僅僅隻是兄妹之情?他覺得自己當初不應該碰她。
還是那一天早些的時候,他和師父兩人站在山頂,太陽從東山跳出後發出萬丈光芒,他當時說:“師父,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要如實回答。”
望缺真人點了一下頭,隻聽他說:“楓炎龍天舞真是本門最厲害的武功嗎?”
望缺真人略微頓了一下,然後慢慢轉過頭,望著他的眼睛對他說:“是,的確是本門最厲害的武功,但卻不是為師本人最厲害的武功。”
雨聲越發淒厲,那扇窗在背後悄然關閉,關閉了孫承羽的回憶之門。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似欲撕裂黑雲翻滾的蒼穹。轟隆巨響從九天之上抖落下來,那聲音振聾發聵。
“有誰在動?”電光將孫承羽的麵容照得慘白,銀甲泛起白骨般令人心驚膽戰的寒光。他的聲音帶著強大氣勁在寬大的演舞場上擴散開去。音波向四麵振動,使他的披風逆著如蝗密雨向上飄揚起來。現在隊列前排的人感到耳膜疼痛,那聲怒斥不亞於雷鳴。
那一瞬間,站在前排的人隻看到劍光一閃,夜空和暴雨似乎也出現了停滯和顫動,一顆頭顱旋轉著向天空拋起,熱血混雜著冷雨潑灑在周圍人的身上。
“咚”地一聲頭顱落地,與此同時孫承羽收劍入鞘,又回到了陣前主將的位置。無頭屍體屍體依然聳立的陣列中央,盡管失去了頭,在暴雨衝打下依然不搖不動。
所有士兵都屏息靜立,甚至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孫承羽抬頭,看到演舞場中央聳立的鮮紅大旗,旗麵已被暴雨淋濕緊貼在下方的旗杆上。正中央的****已經不甚分明。
“報告將軍”有聲音傳了過來,從無頭屍體的正右邊,孫承羽轉過頭又聽那人大喊:“他昨夜高燒整夜未睡,軍糧沒發他又無存糧,今日三餐未進,所以方才……”
“我問你沒有!!”孫承羽暴吼一聲,身法如電閃掠過去,劍刃已經架在那少年的脖頸上,之所以那一劍沒有斬落下去,因為他看到了那少年的眼睛,那眼神,充滿膽怯與畏懼,而在瞳孔中心,倒映著紅眼的自己。
盡管劍鋒未劃破皮膚,但劍氣已經在那少年脖頸上劃出一道口子。鮮血順著劍身往下滑,可往往沒滑多遠就被雨水衝刷幹淨。
“他跟你什麼關係?”孫承羽瞥了一眼那屍體,淡淡問道。
“他是……他是我……”那少年眼眶泛紅,嘴唇發抖,臉頰也在抽搐。隻聽他忍著悲痛用發顫的聲音大聲回答了將軍的問題:“親生哥哥!!”
孫承羽感覺自己握劍的手臂開始發抖,
血濃於水…
血融於水………
那一瞬間,他有種想揮刀將自己右手斬下的衝動,但僅僅是一瞬間的衝動,他不會,因為他並沒有做錯,因為江家軍軍法如山,因為孫將軍鐵麵無私。
他向後飛掠而出,回到指揮台上高喊:“叛軍不日兵臨城下,兄弟們該當如何??”
“不負太師厚愛,不負將軍栽培,誓與洛城共存亡!!”整齊的聲音響徹雲霄。
“將軍,將軍……”一名渾身盔甲的士兵連滾帶爬從門口衝了進來,在快奔到前方指揮台的位置“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濺起了無數水花。
“怎麼了?”孫承羽閃掠下去,一把扶住了那個傳訊兵,那個傳訊兵下半身癱倒在雨地裏,手臂被孫承羽扶住,口中還在不停喘息。
風急雨狂。
一股勁風奔湧而至,在整個演舞場上盤旋,鐵甲與兵器錚錚做響,風聲呼嘯,強風擾亂了雨勢,雨絲跌宕回旋,刺在臉上,宛如鬆針。鮮紅大旗在場中揚起,在旗杆與風的撕扯中奮力伸展,發出沉鈍的獵獵聲。
孫承羽暗運真氣,將溫煦之氣通緩緩注入那名士兵體內,平複了他的喘息。
“謝將軍。”那傳訊兵撐起身體單膝跪地。
“不必,”孫承羽點了一下頭,道:“什麼事?”
那名士兵從用左手從胸口掏出了一封信,右手掩在上麵抵擋雨水,雖然他這麼做已經是徒勞。
孫承羽右手快速拿過信封,左掌抬起,掌下似乎形成了一層肉眼不可見的弧形屏障,雨珠落到他左掌周圍就自動流開,如同落在光滑的球體上。他用右手中、食二指夾住信封,然後手腕一抖,隻見信封從他雙指夾住處自下向上迅速燃燒,如褪皮一般將黃色信封燃盡,在信封最上端他又輕輕一抖,最後一小角信封同火花恰好一起消失,而其中的白色信件卻毫發無損。
那火光一閃而滅,也沒有飄散任何灰燼煙霧,也沒有任何人聞到一丁點焦灼的氣味。
他用雙指抖開四方折疊的信紙,看到了最右邊四個字“承羽吾兄”,用墨極重,字體剛勁有力,結構和諧中不失灑脫。
“十年未見,羽兄如今可好……”
他眼光迅速移到左下角,果然發現了意料之中的那五個字:弟月朗敬啟
是十年之約,他自己都忘掉了這個日子。
突然間,天空之中的黑雲加速翻滾膨脹,如同煮沸的熱水一般奔騰不息。“將軍你看!”那傳訊兵手指天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