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一直不緊不慢,在碧藍的蒼穹之下,徽州蹣跚而行。她無形的軌跡一直幻變不止,有時是乘船於水中濺起的浪花,有時則是青石板上獨輪車的轍印,有時則是深山小徑邊的黃色小野花。時間在一愣神間,千百年蹉跎歲月已悄然滑過。
進入鴉片戰爭之後,一場巨大的兵燹無情地降臨。在那段時間,徽州的上空盤旋著無數吃人的禿鷲,呼嘯著厲聲掠過,然後俯身衝下。這兵燹就是1860年後興起的太平天國運動。
至今我在閱讀民國《歙縣誌》時,仍能感受到作者許承堯在記錄這一段曆史時的戰戰兢兢和心有餘悸,一股仿佛來自地獄的窒息之氣撲麵而來——“鹹豐四年正月(1854)太平軍陷祁門,徽州團練往複之。八月徐榮與江長貴出祁門複建德尋引軍還徽州。鹹豐五年(1855)二月太平軍犯徽州,兵備道徐榮戰死……初十日歙府二城俱陷,歙縣知縣廉驥元死之……太平軍踞城甫十日,聞援軍將至於十九日棄城走,由休寧陷婺源……鹹豐六年正月,太平軍犯祁門,周天受自崇覺寺調防徽州……三月太平軍由樂平犯徽州,張芾擊走之……九月太平軍圍攻徽州,張芾合諸路兵戰卻之……鹹豐七年閏五月太平軍由石埭犯黟縣,總兵江長貴及徽練吳定洲擊走之……鹹豐十年二月太平軍攻徽州張芾力戰卻之……四月太平軍自昌化竄歙南山陽坑。張芾遣兵禦之,遂竄績溪出嶺去……八月(李元度接張芾徽州防務)太平軍李世賢攻徽州,李元度棄城走……十八日陷績溪……廿五日府縣兩城俱陷,廿八日休寧亦陷……九月陷黟縣窺祁門……十月鮑超、張運蘭合擊李秀成大創之……鹹豐十一年二月朱品隆等複休寧,餘黨走徽州府城……三月曾國藩督師攻徽州敗回……五月徽州府城太平軍棄城遁……十月太平軍擾歙境……十二月楊輔清圍徽州,守將張運桂合諸路兵大破走之……同治元年(1862)十月太平軍由昌化入昱嶺陷績溪,唐義訓與浙軍王文瑞擊走之……同治二年春太平軍分道來犯,唐義訓合浙贛援軍破走之……八月太平軍竄歙境,唐義訓合浙軍劉典擊走之……同治三年正月太平軍來犯,唐義訓擊走之……三月太平軍分道來犯,圍府城,唐義訓全援兵力戰卻之……八月洪福填竄歙境,徽防、浙江各軍邀擊之,斬其將邱國文,擒李士貴,洪福填奔江西……”
文字畢竟不是影像,無法直觀地再現當年戰爭的殘酷喋血,但從這樣的字裏行間,我們仍可以嗅到當年刺鼻的硝煙。據統計,當時在徽州大大小小的戰役不下百次。可以想象,這樣的拉鋸戰對於徽州來說是毀滅性的。太平天國戰爭在徽州持續時間之長久、涉陷地域之深廣、交戰次數之頻繁、損失之慘重,是曆史上絕無僅有的。兵燹加劇了徽州的衰落,也使得徽州一蹶不振,陷入了長期的糜頓狀態。
在徽州,太平軍與清軍進行了持續長達十多年的戰爭。徽州之所以成為苦苦廝殺的戰場,顯然,財富是主要原因,徽州的富庶讓太平軍垂涎,也讓清軍絕不放棄;除此之外,另一個就是地理原因,徽州古處吳頭楚尾,山深勢險,太平天國定都南京後,徽州更成為天京的一道重要通衢和屏障,是天國王朝戰略進攻和防禦的腹地。這樣的重要地理位置自然成為兵家必爭之地。據史料記載,自清鹹豐十年(1860)至同治三年(1864)的5年中,就曾有太平軍的賴文鴻部攻占旌德、績溪,李世賢、楊輔清部由寧國胡樂司進入叢山關,後占領績溪縣,駐軍達8個月。同樣,清軍也是這樣,他們進行著殊死抵抗。而曾國藩在組織湘軍之後,也充分地認識到徽州的重要性,他在一段時間也把湘軍大本營駐紮在徽州祁門,在這塊土地上,不惜一切代價與太平軍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拉鋸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