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文房四寶的宿命(1 / 3)

文房四寶在徽州的彙集,似乎有著一種宿命的意義。

它們一路走來,在沿途,燃起一縷縷輕煙。在它們身上,似乎都有脫胎換骨、蛻變成精的意義。它們的曆史與徽州的曆史似乎一直是綁在一塊的,它們與徽州同步發展,也影響著徽州的發展。甚至可以說,它們在某種程度上就是與徽州合而為一,彼此之間不分彼此,在血液裏合而為一。

墨就像“烏金”一樣,它的誕生讓人匪夷所思。這一點就如同酒,它自糧食中來,但卻從不具有糧食的意義,它像是水,但卻具有火的特性。也像絲綢,竟是從那種軟綿綿的蟲子吐出的絲織成的,這樣的意味本身就有點出人意料,像一個神話,或者是一個寓言。或者幹脆像是一種幻變,那種奇特的,牽涉到人類諸多疑惑成分的幻變。而瓷器呢,同樣具有的,也是脫胎換骨的意義,那種仿佛是泥土暗藏生命的再生。幾乎是最肮髒的、最普通的泥土,在經過烈火的焚燒之後,竟有著世界上最高潔的物件的模樣。就像一個最下層的農夫生就了最美麗、最冰清玉潔的公主。

墨的誕生也具有那樣的意義,它同樣也有著裂變的神秘性。墨由鬆煙凝固而成,從特性上說,它跟鬆木已沒有關係了。人們將大量的鬆煙放在一起,加入膠質,加入冰片,然後由鐵錘不斷鍛打。那種在黑漆漆的工房當中傳出的杭育杭育的聲音,一直帶著某種莊嚴的儀式感。關於墨的誕生,可以歸結到漢代,當最初這種自鬆煙製成的固體融化成水,用毛筆蘸著寫在竹簡或者紙上的時候,那個時代任何一個文人看到後,必定會欣喜萬分地發出一聲驚叫。工藝與文化的關係往往是石破天驚的,它們就像魔術出人意料。墨的發明就是如此。它對於中國文化所產生的推動作用幾乎是巨大的,就如同紙與竹簡的關係一樣。《徽州府誌》中曾經這樣記載——徽墨創始於唐末,易州(今河北)著名墨工奚超因戰亂,攜子廷圭南逃至歙州,到了歙州之後,奚超再也走不動了,便在徽州安下家來。奚墨工看到徽州滿山遍野有那麼多馬尾鬆,於是便想,還是做墨吧,隻要有人寫字,墨工就總餓不死。於是奚墨工便定居下來,重操製墨舊業。徽州馬尾鬆所散發出的煙質真是太好了,奚家很快就製出“豐肌膩理,光澤如漆”的佳墨。當有朝一日墨流傳到南唐後主李煜手中時,這個嗜書畫為命的皇帝幾乎是欣喜若狂。他立即派人到處打探,然後召見了奚廷圭,並封他為“墨務官”,賜姓李,專門為他製作這樣的烏金。

一個社會的風氣總是跟絕對權力的喜好有關,宋朝年間即是這樣。這是一個文人的政權,儒風興盛,與讀書有關的東西一下子變得極其盛行。李墨自然也是如此。當李墨在大江南北極其流行的時候,徽州的天空上,鬆煙滾滾,無數家庭紛紛加入了製墨行業,他們搭起了一個個爐子,然後將那些質地優良的鬆樹砍來燒火。鬆煙熏黑了製墨車間,也熏黑了製墨工的眼睛,他們蓬頭垢麵,身上總有長年不褪的煙火味。然後,徽州的墨就源源不斷地流向全國各地。在此之後的數百年間,徽墨一直在全國保持著製墨業的領先地位。到了清代,徽墨製作出現四大名家,即曹素功、汪節庵、汪近聖和胡開文。而胡開文墨店作為後起之秀,善於把握時機,在商業競爭中逐漸領先,名列清代四大墨家之首。

胡開文是績溪縣上莊鄉人。乾隆二十年(1755),胡開文從家鄉來到休寧縣城汪啟茂墨店當學徒。由於幹活勤快,不怕吃苦,不久,被汪啟茂招為上門女婿。乾隆四十七年(1782),胡天柱承繼汪啟茂墨店,回想到孔廟內“天開文運”匾額的象征意味,於是擷取中間兩字,將“汪啟茂墨店”改名為“胡開文墨莊”,開始了真正的創業之路。

關於改換店名一事,民間一直流傳著李廷圭夢點胡天柱的傳說,說是胡天柱繼承嶽父汪啟茂墨店時,墨店已瀕臨倒閉。胡開文日夜思索著如何振興店業,有一次他從老家績溪上莊村省親回來,路過一座山。當胡開文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天色已暝,胡開文隻得摸到附近一座山神廟裏夜宿。睡至半夜,忽然蒙矓中見到一位白發老翁站立在自己身邊,手托一墨。老翁笑道:“我是南唐李廷圭,知你接替汪氏墨店, 店業待興,特來轉達神明旨意。你可將店號改為‘開文’,取‘天開文運’之意。”說罷,將一個神墨交與胡天柱,然後飄然而去。這樣的傳說自然有些神神道道的意味,甚至有胡開文假借神明做廣告的嫌疑,但胡開文自此之後摸索出的一套墨模卻成功了,用它製出的墨,震動了製墨界和文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