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1 / 3)

梅豐把三千塊錢交給專案組,本想證明這是有人在陷害梅紅雨,沒想到反倒為專案組剛剛發現的對梅紅雨不利的線索,提供了一份物證。雪銀大廈的總裁蘭平章向專案組提供了一個呼機號,稱他在二十多天前,曾接到一個男人打的匿名電話,說呼這個號碼可以得到一舉擊敗“都得利”的絕密情報,他認為這是有人想借機敲詐雪銀大廈,沒有理睬,隻是順手把這個號碼寫到台曆上了。專案組已經查出呼機的機主是梅紅雨。

梅豐驚得臉色慘白,看著那個熟悉的號碼說:“陷害!陷害!絕對是陷害!紅雨四處找工作那段時間,給很多單位留下了自己的呼機號碼。再說,我們智商再低,要是作了這個案子,也不會交來這三千塊。這不是引火燒身嗎?”吳青蓮冷笑道:“梅記者,我們經常遇到疑犯弄巧成拙的事情。昨天晚上,你在牌坊巷呆了三小時四十分,當時你們為什麼沒到局裏交三千塊錢?可能還沒想到吧?”

梅豐愣怔了一會兒,“聽你的意思,好像在懷疑我是梅紅雨的同謀?你們正在製造一起冤案!”喬宏祥說:“梅豐小姐,不要感情用事。是不是有人在陷害梅紅雨,現在還不能斷言。法律隻看證據。刁明生早就離開清江了,我們正在找他。目前,我們隻能對梅紅雨采取進一步行動。現在,我們不但要限製梅紅雨的行動自由,而且還要對梅紅雨家進行搜查。請你不要把問題搞複雜了,這對誰都沒好處。如果梅紅雨是清白無辜的,法律會證明她的清白無辜。”史天雄也勸道:“梅豐,你要相信法律……”梅豐冷冷地打斷道:“我知道法律很多的時候是公正的,可是,我也見過很多冤假錯案。”說罷,走出“都得利”會議室。

下午三點,專案組從梅紅雨家搜出了五張磁盤,梅紅雨離公安局的大門越來越近了。二級警督王平生拿著搜來的磁盤先進了技術部的辦公室。喬宏祥和其他專案組成員也跟進來了。接著,史天雄、金月蘭、楊世光和梅豐也進來了。眾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梅紅雨身上。

王平生把一張磁盤插入微機,伸手熟練地敲敲鍵盤,顯示屏上出現了“都得利”機密資料的菜單。王平生問:“梅紅雨,知道這是什麼嗎?我想你肯定很熟悉。”梅紅雨長長的睫毛木然地眨了幾下,隻剩下點殘紅的雙唇輕輕一動,吐出兩個清晰的字:“知道。”喬宏祥科長輕歎一聲,把手中的四張軟盤舉到梅紅雨眼前道:“這五張軟盤,三張放在你的大立櫃的最底層,兩張放在你的梳妝台的鏡子背後。這裏有幾個保險櫃,軟盤放在這裏不是更安全嗎?如果是為了防止母盤丟失,如果是怕保險櫃不安全,在家裏留一張盤足夠了。你怎麼解釋呢?”梅紅雨目光遊弋,輕輕搖著頭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喬宏祥從腋下文件夾裏取出一張紙道:“這是給你的傳喚通知。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吳青蓮從口袋裏掏出亮錚錚的手銬,沒等大家看清動作,手銬已經套在梅紅雨的手腕上了,專業之熟練,簡直匪夷所思。

梅豐激動地大叫著:“不可能!不可能!這是陷害!這是陷害!”喬宏祥平靜地說:“梅豐同誌,請你冷靜一點。我們都要正視現實。梅紅雨,走吧。”梅紅雨慢慢地轉過身,看見金月蘭,眼睛裏猛然有了亮光,幾絲怨毒的笑在嘴角燦爛地綻開了,“金總經理,你說,誰在陷害我?”金月蘭驚愕地朝後退了一小步,口吃地說:“我,我不知道。”梅紅雨幽怨的目光把史天雄捉住了,仔仔細細地射在史天雄的瞳孔裏,一個絕望的聲音帶著點點希冀的音符奏響了:“史天雄,坐牢也沒什麼。我隻想聽你說一句:我是清白的。你說呀!你說呀——”史天雄下意識地把目光躲閃開了,心裏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清白的。可是你讓我現在怎麼說?為著‘都得利’的未來,你讓我怎麼辦?你應該堅強一些。”看見梅紅雨眼睛裏的光亮漸漸暗了,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睛,咬著牙說:“你要相信公安機關……”梅紅雨歎了一口氣,說了一句別人都聽不懂的話:“你隻是一座假山。”邁步朝外走去,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梅豐噙著淚叫一聲:“小雨——千萬別放棄!法律給不了你清白,天理人心會給你的。”

梅紅雨驀然回頭,含淚淒然一笑,“小姨,‘都得利’損失了幾百萬,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我把我媽托給你了。”

總店門外,已有上百人佇足圍觀,兩輛警車的頂燈無聲地閃著紅光。梅紅雨像女英雄上刑場一樣,高昂著倔強的頭,慢慢走向警車,太陽的強光刺得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眨出一道道彩虹一樣的光芒。

史天雄從人群裏看見了陸承偉那張燃燒了一樣的臉。每次見到袁慧,少年陸承偉的臉上,就會出現這樣的神情,它熱烈、癡迷、執著,微微帶著一點羞澀和一些貪婪與自私。史天雄心裏一沉,難道真是他幹的?

陸承偉猛地衝出人群,衝到警車前,伸出手大喊一聲:“慢!”幾個警察朝陸承偉撲過去。陸承偉厲聲叫道:“人民警察同誌,千萬別動粗。你們剛才搜查民宅,差一點嚇死一個無辜的貧民。”梅紅雨急忙問:“我媽她……”陸承偉道:“你媽被這些可愛的人民警察折騰得夠嗆,老毛病犯了。我已經派人把她送到醫院了。警察同誌們,你們應該感到慶幸。中國的行政訴訟法已經出台了,執行公務嚇死一個老百姓,恐怕也要負法律責任吧?紅雨,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你先跟他們去吧。”低頭看看梅紅雨手腕上鋥亮的銬子,“我記得一般性傳喚,是不能動用手銬的。這筆賬咱們也先把它記下來,以後慢慢跟他們算。記著,一定要保持沉默。別怕他們搞屈打成招。誰動你一指頭,誰搞了變相刑罰,誰搞了誘供,你都要仔仔細細記下來。我現在還沒法救你。他們會以妨礙公務的罪名逮捕我。”說罷,閃在一旁。

梅紅雨充滿感激地看看陸承偉,兩串眼淚從那雙憂鬱而美麗的大眼裏流了出來。她猛地回過頭,看看“都得利”的領導和職員,淚眼盯著史天雄,“你們記住:槍斃了我,我也是清白的!”毅然上了警車。

警車響著警笛開走了。

陸承偉取出一根德國雪茄,點上,慢慢走到史天雄麵前,說道:“這麼好的天氣,應該演一出喜慶的戲才好。你們‘都得利’應該早點聘我做個顧問。這種事,十多年前,美國的商場經常發生。舍得花錢給未婚妻買白金鑽戒,卻想不到為公司核心機密設防,真夠浪漫的……”史天雄憤怒地打斷道:“陸承偉,我又小瞧你了!你已經變成一隻傷人的東北虎了。我現在才想明白,這出戲的導演是誰。我真的錯看了你。你的報複心,讓人感到可怕。”

陸承偉聳聳肩笑道:“你這話,我不大懂。證據呢?你找不到。因為你的對手是六大國營商場。我聽說他們已經起草了一個東西,準備遞到法院去,因為你們誣告了這些國營商場。正義和良知,可能都睡著了吧?公安局可能隻能把梅紅雨當個替罪羊殺了,彌補彌補你們幾百萬直接損失和難以計算的間接損失。這件事我不能答應。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把梅紅雨救下來。”

史天雄氣得渾身發抖,伸手指著陸承偉道:“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是的,正義和良知現在遭人暗算了。不過,我請你記住:它們不會昏睡百年!”一扭頭,朝總店大門走去。金月蘭和楊世光也跟了過去。

陸承偉看看史天雄的背影,對站在一旁的梅豐說:“正式認識一下吧。陸承偉,商人。你先去陪陪梅蘭,估計她已經回家了。我在北京請的律師快到了。你們在家裏等著我們。”

梅豐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匆匆走了。

一切都進展順利,陸承偉的心情好極了。他想開車到郊外,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享受享受這成功的喜悅。剛剛走到奔馳車旁,他聽到了一串讓人熟悉的笑聲,抬頭一看,一襲黑衣的顧雙鳳像幽靈一樣飄到他麵前,叼著香煙,倚在奔馳車上,把一幅美輪美奐的香車美女圖勾畫了出來。

陸承偉吃驚地看著顧雙鳳,遲疑地說:“雙鳳,是你?”

顧雙鳳的變化確實很大,人瘦了很多,眼眶深下去了,眼神變得深邃而犀利,皮膚白得有些透明,細細的血管像一群群藍精靈一樣,在她的細長的脖子上隱隱跳動著,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激動人心的病態美。她吐出一口煙,格格格地笑了一陣,說道:“難為你還能認識我。終於看到你在史天雄麵前揚眉吐氣一回,就像看到鐵樹開了花,真替你感到高興啊!”

看到顧雙鳳變成這個樣子,陸承偉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他愛憐地看看顧雙鳳,說道:“後來,我才知道你受了什麼樣的罪……我欠你的,這輩子沒法還了……欠你的兩百萬,你什麼時候需要,隻用打個電話……現在,你是不是跟丹尼一起生活?聽老齊說,丹尼是個很有責任感的男人……又很愛你。我相信你們會幸福的。你們結婚的時候,我一定要再送一份厚禮……”顧雙鳳放肆地大笑幾聲,“幸福?結婚?是的,丹尼很愛我,隻要我願意,明天我就是他的合法妻子。他雖沒有你這麼富有,可也有足夠的錢養家口了。可是,你已經把我變成魔鬼了。你說,魔鬼怎麼能和丹尼這種天使一般的大男孩結婚呢?錢?哦,我現在差不多又是一貧如洗了,花銷……比從前又多了許多。告訴你吧,我在你這裏賣的兩百萬,全部被我的親人們算計走了……包括我親弟弟。可見這世上的惡人,不隻你陸承偉一個呀。那兩百萬,算是我還你的……畢竟,我還需要保留點尊嚴……我不想把跟你生活的那些年看得暗無天日。我要了那兩百萬,就承認那些年我做了妓女……現在,我還算一個有點名氣的女演員吧……不管別人怎麼看,我總得美化美化我那段悲慘的曆史吧?你別笑話我還有這麼一點自尊心和虛榮心。”顧雙鳳眉頭一皺,兩眼直視陸承偉,“不!賬不能這樣算!我知道我幫助你賺了多少錢。純利潤是一億兩千萬!你用兩千萬,買了一個縣窮人的心,變成了一個大善人。你還想用兩百萬買我的寬恕嗎?我不能讓你得逞!我不能做你的幫凶,把你洗得像初生嬰兒一樣純潔!你不配!你是一個十足的惡魔、混蛋!比我還要髒許多。我們都該下地獄,不過,你應該下到第十八層。對不起。我不該這麼惡狠狠地咒你。我畢竟愛過你呀,我怎麼能咒你呢?我該死!……這一段,我的腦子好像出了問題,精力不集中,思維混亂……我忍不住想見你,是想向你表示祝賀的……你的英雄救美人的戲,演得太精彩了。這個梅紅雨,真的很像你初戀的女孩,美麗、單純,長著天使一樣的眼睛。我相信你為了她,什麼惡事都能做出來。你在她身上下的本錢可真不小。你幹嗎這樣看著我?”

陸承偉的好心情煙消雲散了,對顧雙鳳的愧疚,也隨這些煙雲飄逝了。他冷冷地說:“顧雙鳳,你還了解多少?你究竟想幹什麼?”顧雙鳳又嘻嘻笑了起來,“齊叔去機場接王亮大律師,碰上我了。他隻說讓王亮這次來幫助救一個姑娘,剩下的,都是我分析的。你不要怪罪齊叔。我還能不了解你嗎?你這個大情種對付女人的手段,我自信還是了解一些的。讓人感動,讓人恐懼,讓人無處可逃。我想幹什麼?我又能幹什麼?我就是想幹什麼,我敢幹嗎?記得錢林這個王八蛋說過,你在政治上,屬於太子黨,國家機器都是為你們這種人服務的;你在經濟上,屬於吃人不吐骨頭的新型資本家……紅道、黃道、白道、黑道,道道都有你的人,不是保護傘、代言人,就是走狗、打手。我一個弱女子,敢生壞你好事的歹心嗎?我不想活了嗎?盡管我常常覺得生不如死,可我還是想活下去,哪怕像狗、像蟲子一樣活下去!我在學校跳過芭蕾舞《白毛女》,記得這樣幾句喜兒的唱詞:要想逼死我,瞎了你眼窩,我是舀不盡的水,我是撲不滅的火!我還要活著看很多風景呢!我還等著看很多結果呢!你呢,就要回到美得不能再美、純得不能再純的初戀時代了。我希望你能夠成功。真的。像你這種人都能心想事成,得到天使一樣的姑娘。我呢肯定也有希望進入天堂,因為你比我更壞、更惡。祝你順利,給我樹立一個好榜樣。”說著,丟下一串銀鈴一樣的笑,像團烏雲一樣飄走了。

陸承偉上了車,坐在那裏,感到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看見史天雄又出來了。史天雄開著那輛棗紅色桑塔納走了。陸承偉心裏問:“他想幹什麼?”

史天雄已經認定這件事是陸承偉勾結國營大商場做出來的。他要把自己的判斷和分析,告訴燕平涼,把這個事情搞個水落石出。

燕平涼聽完他的分析,並沒有絲毫的激憤,仿佛他早已料到了一樣平靜地說:“麵包就這麼大,孩子又多,搶著吃,肯定會打得頭破血流。我已經勸過你幾次,不要走得太快了,做事不能超越曆史階段,不能冒進,你根本沒有聽進去嘛。你們包賠差價的承諾,本身也有問題。你們的管理,也還存在嚴重的漏洞。代價對你們來講,是大了一些,……多想想怎麼樣把壞事變成好事吧。”

史天雄激動地說:“市長,這不是競爭,這是搶劫!我們直接損失三百多萬,苦心經營的供貨網絡已經被毀了!這……市長,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你要端平啊!你用這種態度對待‘都得利’這樣的私營企業,是典型的葉公好龍!他們組織這麼大規模的行動,隻要認真查處,真相很快就能大白於天下。我們隻求一點公正!”

燕平涼神色凝重起來,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怎麼查?你教教我?專案組也派了,該做的都做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六大商場的領導,都以黨性擔保,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你們的什麼秘密。把他們都抓起來,你說行嗎?你們丟失的是信息!這信息丟失,連個蛛絲馬跡都留不下。六大商場已經要告你們誣陷了!上萬國營企業的員工,都認為他們進行的是自衛反擊作戰。你說這是陸承偉幹的,你有證據嗎?法律隻認證據。你說陸承偉陷害梅紅雨,證據呢?你要是能拿出確鑿的證據,政府和法律當然會給你公平。什麼叫優勝劣不汰?你知道嗎?你知道。專案組再在六大商場住下去,來政府門前靜坐的人,會有多少?我要是你,就去公安局,把案子撤了,把戰線收縮收縮,和這些大商場和平共處幾年。”

史天雄聽得直搖頭,“請問,這是燕平涼的建議,還是燕平涼市長的建議?”

燕平涼道:“閣下現在坐在西平市市長的辦公室裏。西平市市長必須為全市的大局負責。這起有信息間諜案性質的案件,案值確實不小,對朝氣蓬勃的‘都得利’的打擊,相當沉重。但它在西平市市長眼裏,還是個局部問題。市長深知讓這件事不了了之,對‘都得利’是不公平的,但市長對此愛莫能助。燕平涼也有話對你說。把這次付出的代價,當成必須要交的學費看吧。‘都得利’能讓國營大商場以這種方式對付它,證明它已經具備了自己的生存土壤。經曆這次磨難後,我相信它會長得更加茁壯。當然,它必然會進入一個低潮期。我聽你說過,你曾把棄官到西平辦‘都得利’,比喻成建立農村根據地。這個比喻有道理。我個人期待著你的根據地能熬過最困難的時期,再創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