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主題:上海新十字街頭(6)(3 / 3)

(寫完這篇文章後一個星期,再次經過那個路口,那個影樓已經拆掉了。也許會有更大手筆的建築出現,也許再給記憶一段聯想空白,但是這五百米的速度,卻是無與倫比的。)

(朱明鶴)

安靜氣氛中張揚的百合花

街頭坐標:汾陽路、嶽陽路、東平路、桃江路口

四條不大但都很有名的路在這裏交彙,坐在普希金像下的台階上,行人很少,車子也不多,適合浮想聯翩。這個路口漂亮得很有氣質,比如東平路口那毫不張揚的席家花園,桃江路口靜靜佇立的施特勞斯鋼琴專賣店。

在一個初夏的傍晚,來到這個靜謐而大氣的路口,高大的法國梧桐遮掉了來自衡山路的嘈雜喧囂,加上普希金憂鬱的麵容,站在這裏,背對著普希金,望著樹影婆娑的嶽陽路,日漸西沉,白天正在消退,夜晚慢慢降臨,四周的氣氛逐漸涼了起來,心裏如果本來沒什麼事,在這裏也會變得有些若有所思,因為這裏實在是太不受打擾了,沒什麼別的能進入你的腦海,你隻有跟自己對話,審視自己。

所以,這裏不適合太年輕的人們,他們在這裏會覺得不自在,他們會被近在咫尺的衡山路的燈紅酒綠所吸引,就算來到這裏也隻是來附庸風雅,他們不會真正懂得普希金的沉醉與痛苦,也不會真正喜歡詩這種在他們看來矯情而煽動的東西,在他們的概念裏隻有時尚,沒有偉大這個詞,更不會相信世上還有永恒這回事。但,這裏同樣也不適合年紀太大的人們,因為太安靜的環境對他們來說是太刺激了、太奢侈了,在這樣的路口,他們會想到太多太多的東西,生出太多太多的感慨,想到這一生中那些不盡如人意的事情,而這裏又沒有任何能讓情緒得以宣泄的裝備設施,一腔意緒隻能空懸著,這是殘酷的。他們已經曆了太多,要一下子在這裏重新回顧,難免會無所適從。

隻有那些年紀不太大,也不太小的人,才最能體會這裏的妙處,他們恰好有那麼些事可以回憶,可以整理,而這種整理對他們來說卻沒有什麼壞處,反而可以讓他們更清楚地麵對自己,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得到了什麼,正在追求什麼,等他們離開這裏,他們可以更清醒地麵對外麵的煙塵是非。

呂寧江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來到這裏的,那天她去東平路上的上音附小找她的朋友,出來後一時找不到方向,於是就沿著東平路往前走,忽然毫無準備地就走到了這個路口,她想起來好像聽誰說到過這裏。她很年輕,卻對俄羅斯這個古老的民族有著莫名的好感,她喜歡俄國民歌裏那種溫暖而憂傷的感覺,喜歡二戰片子裏那些蘇聯紅軍年輕無畏而英俊清秀的麵孔。

所以當那個下午她看到普希金憂鬱的線條清晰的臉時,她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抓住了似的,好像那一瞬間她已期待了很久,現在終於出現了,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感歎今天的好運氣。這一次的發現似乎讓她找到了自己的一個角落,她決定以後快不快樂都可以來到這裏了。她像她那個年代長大的大多數孩子一樣,驕傲而孤獨,總覺得不被理解,老師、家長、同學好像都不太能交流,朋友少得自己都覺得可憐,可又無力改變現狀。

她在這裏站了一會,覺得心平氣和的很。這時候,她看到在普希金像旁的台階上,坐著一個長相頗為端正的年輕人,正在往一塊畫布上塗抹著什麼,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那個年輕人在畫一大蓬百合花,很巧,正是呂寧江最喜歡的花,畫上的百合,張揚不已,充滿了生命力,布滿了整張畫布。呂寧江一向認為百合是最斯文不過的一種花,沒想到百合也可以是這種狀態的,她在那裏呆站了一會,年輕人也沒覺得有什麼異樣,仍舊使勁地畫著。

她佩服起那個年輕人來,他坐著,一點不自然的感覺都沒有,似乎他就是屬於這裏的,那麼舒適。呂寧江決定馬上離開這裏,她要去衡山路上喝一杯,她終於明白她還是屬於那個世界的,她需要熱鬧,需要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可是來的時候就辨不清方向的她,現在更不知道那近在咫尺的衡山路要怎麼走了。她想年輕人一定知道,他應該不是在這裏畫了一兩天了。“衡山路往哪個方向?”她輕輕地問道,出乎意料地,那個年輕人看著她,微笑著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然後搖了搖頭。呂寧江的心沉了一下,在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明白了那安靜氣氛中張揚的百合花所傳達的情緒。

(阿梨)

上海男人不應該像上海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