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淮海路的流光溢彩中,我把木板床長的一邊擱在自行車的夕}踏腳上,一手扶床一手握著車把,把床推回了家。覺得自己還是有點本事,能夠生活。
床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地上所固有的。先人們最早統統都是席地而坐,不論貴賤不分長幼。說是席地,這個地還是有講究的,最緊要的是地要幹燥。所以人們在建房時,就先把地麵的泥土焙烤得相當堅硬。後來是席地有席,不過此席不是今天我們所見的席。而是獸皮或是植物枝葉的編織物。當時,人們室內的日常生活,幾乎是全靠席這個載體。
現在的日本、韓國、朝鮮等國,還多少有一席之地。在我國,除少數民族之外,生活仍然席地的,放在過去是對萬惡舊社會的控訴,革命現代舞劇《白毛女》裏就唱道“受苦的人兒,地作床來,天當被蓋”。如擱在新社會,那就是歌頌艱苦奮鬥和全心全意幹革命,場景一般都在野外,一是沒有條件,二是沒法有條件。比如工人階級的石油會戰、貧下中農的圍墾造田、解放軍的野營拉練等等。在城裏,也不是你想席地就可以隨心所欲打地鋪的;一個重要的先決條件,就是你家必須是地板。否則,大人老人會予忠告:睡水門汀,今後是要得關節炎風濕痛的。
席是家具的原始形態,是床的母親。初級階段的床是坐臥吃喝睡談多用,還有比床要小一些的榻。直到今天,還是有人把床榻連讀,床榻不分。床榻問世,推動了家具一族新成員的接連誕生。有了床,原來放在地下的日用器皿就使用不便,先是有了翻幾、案等,後來又有了桌椅凳等。
在床曆史中,床的升高無疑是個革命
魏晉以前是“席地而坐”,東漢始後是“垂足而坐”。這個偉大的革命是從外部輸入的。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曆史上一次民族大融合的時期,經濟和文化的交流促進了家具的發展。誘發革命的元素是西北遊牧民族所用的胡床。
《太平禦覽》寫道:“靈帝好胡床011胡床不是床,而是一種可折疊的輕便的坐具。它之所以名垂青史,是從此把中國人從“席地而坐”改變為“垂足而坐”。改變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一個舒服、一個方便。在南唐人顧閎中所作的《韓熙載夜宴圖》中,有床有椅有桌,充分表明五代人已完全擺脫了席地而坐。
有了垂足而坐的床,又出現了床頂和蚊帳。床到了明代,已經像個玲瓏剔透的小房子,頭上有頂,三麵圍起,有洞有花卉人物故事雕刻,如同房中房了。而這種“垂足而坐”的高型家具占據主導地位,則是要到明清。
你現在如果想看看老式床,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烏鎮有個“江南百床館”。館址設在老街的老屋,床雖然是沒有上百,但分三個展廳陳列,還是像模像樣的。其中曆史最悠久的,算是大明的馬蹄大筆管式架子床,材質有櫸木也有紅木。另外還有清朝的拔步千工床,最多的還是近代的作品,如羅漢床、人字匾圓罩帶圍架子床。可惜沒有擺上河南信陽出土的楚國彩繪大床,以及出土的元朝瓷床的照片,總感到是個不足。
上山下鄉也不忘改善我們的床
上山下鄉到農場的第一年,住在草棚裏。草棚建在沿塘河的大堤上,腳踩泥地頭頂稻草,但保證每個農場戰士都是有床可睡。床是雙層上下鋪的鐵皮床,渾身是鐵。床架是鐵,床是鐵,床上釘的是一條條不到兩公分的薄鐵皮,橫的一道道豎的一道道。後來在鄰居家也見到過這樣的床,因為它占的麵積小,符合住房不寬敞者“螺螄殼裏做道場”的要求。
在農場的兩年和大學的四年,我睡的都是雙層床,而且都是睡的上鋪。隻不過在農場是鐵皮床,讀大學是木床。睡上鋪有優點,一是比下鋪幹淨,因為無人會竄到上鋪來“垂足而坐”;二是有時偷懶不疊被子也沒關係。大學的雙層床有點意思,上鋪兩邊有兩寸多高的擋板為你保駕護航,怕你睡糊塗了掉下床來。
鐵皮床剛睡是有點硬朗,再睡就有點席夢思的味道,畢竟鐵皮多少是有點彈性;但時間一長,就不容易彈上來了。鐵皮床沒有兩根連接床架的床幫,而是直接把床的四隻腳插進床架。這鐵皮床實際上是鐵得有限,有一回,四個人坐在下鋪的床上一起發力,發了幾回,床竟然出現了弧度。
我們在廣闊天地滾一身泥巴練一顆紅心的時候,並沒有忘記因地製宜就地取材地改善我們的床。因為床是我們的小家,是我們的私人領地。在農場,床上的l蚊帳是年中無休,一年四季支著的。帳門打開,對著的一麵在兩端生了布環,穿著根細竹竿,用來掛衣。帳門一關,躲進床內成一統,不管帳外春夏與秋冬。實際在漢朝,設置在床上的帳幔就不僅是夏避蚊蟲冬禦風寒,而且還是身份和財富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