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主題:上海新十字街頭(10)(2 / 3)

病床,溫床,和叫床

同樣是一張床,因放在不同的地方,也就有了不同的稱謂。放在病房叫病床,放在家裏叫眠床,放在賓館的標房叫作鋪。同樣是放在一個特定地方的一張床,也會因人而異,有了不同的意味。

幾位同仁去京城的一家大報取經,該報的老總是從南方聘來的一個職業辦報人。這張報紙正值初創時期,這位老總在辦公室裏搭了張床,二十四小時泡在報社。同人們見床都稱讚這個老總敬業。同仁中的一位,說他所在的報業集團頭頭們的辦公室也有床,床在套間,說是供領導休息。大家對此是不會油然而生敬業之類的感覺。假如說到“工作隻要一間房,上班隻要一張床”。這張床,就有點像警鍾一樣了。

人在床上,是會越睡越懶、越睡越垮的。好像有個叫奧勃特洛夫的。老是賴床不起。有時想想,這床似乎與好東西是沾不上多少的邊。且不提什麼捉奸在床什麼壽終正寢,隻要一說起藏汙納垢的地方,一說起滋蟲養蠅的地方,就會用床來比:這是產生和滋長某某的溫床。沒有人會用於褒揚,說這是培養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接班人的“大溫床”。

還有這麼個段子是與床相幹的。說有對男女在顛鸞倒鳳之時,男的埋怨女的是徐庶進曹營一聲不吭:你怎麼不會叫床啊!來日再戰,那女的放聲道:“床啊床。床啊床。”

床跟著生活走,我們跟著感覺走

與任何生活用品一樣,床也是從簡單走向豪華的。我所見到的最簡單的床就是鋪板床,上海人也有叫排門板的。比它稍高一籌的是竹榻,渾身是竹子做的材料,用的時間愈長,那竹子就會泛出暗紅色來,據說是汗水浸潤的結果。但這就是老貨的標誌,就像紫砂茶壺內壁的茶垢。

然後再上個台階的就是棕繃了,過去是常聽見有人吆喝:“壞呃棕繃修哇?壞呃藤繃修哇——”它與磨刀師傅的“磨剪子來,鏹菜刀——”同為上海裏弄的經典世俗風情。修棕繃,一個是修補斷了的棕繩。我小時候就喜歡在棕繃上彈跳,像跳水運動員在蹦床上練習那樣,家裏的棕繃就經常要修。修棕繃的第二修,就是把鬆掉的棕繩繃繃緊。至於修藤繃,我是沒有見過,聽大人說,隔壁王老師家裏有個藤繃,用的是藤而不是棕。棕繃藤幫都屬自然資源所製的產品,現在是越發珍貴了。

過去最頂級的床要數席夢思了。席夢思是個外來語,但是被洋涇浜化了;席夢思就是彈簧床。小時候,弄堂裏有席夢思的,要麼是資產階級,要麼是有鈔票人家。現在取代席夢思的是水床,說是能使人的每根骨頭充分愜意,床是像模子般地與人天衣無縫。我是沒有睡過,隻擔心起床可能有點吃力。那天,在網上見有貴妃床定購,遺憾的是沒有相應的圖形,就不得見貴妃床的風采。

床是與時俱進的,是因我們生活的提升而變化的。原來上海人的居住麵積小,不少人家都有晚上鋪開白天收起的鋼絲折疊床或是多功能沙發床,我也曾經擁有兩張鋼絲折疊床,買過兩張多功能沙發床,有張鋼絲折疊床還可翻成嬰兒床。現在,這些床不是送人就是遺棄。

眼下,對於床的選擇,除了舒適還要有利健康。有一陣子,說是睡木板床對身子骨有說不完的好,不會腰肌勞損不會脊椎頸椎肥大,說偉大領袖毛主席就睡了一輩子的木板床。1986年參觀中南海菊香書屋的毛主席故居,特地細細看了主席的床,果然如此。後來對木板床的利與弊出現了商榷,還是聰明的商家解決了矛盾,推出的新款席夢思是一麵是木條條一麵仍是席夢思,不但選擇隨意,而且是冬夏兩用。

(中年靈動)

給我一張紙,我來疊一張床

最早對床發出的疑問是這樣的——小學四年級,讀《三國演義》,其中第十六回“呂奉先射戟轅門曹孟德敗師清水”寫道:“操日:‘今日得見夫人,乃天幸也。今宵願同枕席,隨吾還都,安享富貴,何如?’鄒氏拜謝。是夜,共宿於帳中。”

就想到掛著帳子的大床,曹操和那個叫“鄒氏”的女人鑽進去了,還共同枕一個枕頭,睡了一覺。又怎麼呢?問老師,老師斜眼望我:“關你何事?”很神秘的樣子。

一定有什麼隱情在裏麵,就一個人尋思。從此開始學會一個人揣摩床上的事情。夜裏睡在自家床上,心底裏總是在嘀咕:“是夜,共宿於帳中。”

終於在另一篇文學名著裏找到答案了。魯迅的《阿Q正傳》裏,阿Q忽然冒出的一句:“我和你困覺,我和你困覺!”讓我茅塞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