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主題:上海新十字街頭(10)(3 / 3)

如此事關生命與名聲的事理,卻是由阿Q開導了我。阿Q是誰,按照1972年4月“上海市中小學教材編寫組”出版的《魯迅小說選》中的《阿Q正傳》注釋的說法:“阿Q是一個貧苦而尚未覺悟的農民典型。”

在1972年,“上海市中小學教材”就教會了我這個有關床和“困覺”的事理。

’那時候,我喜歡弄堂裏搭鋪板,也叫“排門板”。因為一直是鋪作床用,經常由棉花胎和床單發生摩擦,鋪板上很光滑,上海話叫“滴滑”。我對木板近乎於迷戀。

家裏有這樣的木板幾塊,大熱天擱在弄堂裏,是一個大人家了。

最早曉得的鬼故事,最早曉得的男女風流韻事,最早曉得的國家大事,都是在鋪板上聽來的。四國大戰、二十四點、通關、上遊、抽烏龜、大臘克、釣魚、接龍……幾乎所有的棋牌遊戲,都是在這鋪板上啟蒙的。

鋪板還是以男人搭男人睡為主,男人拎得動鋪板。

那個夏日,男人在鋪板上赤膊,是一種陽剛。女人多是在躺椅竹榻上,打一個瞌睡,一邊當心拉好睡裙,兩腿並並攏,扇子便搭在了前胸口。

女人有沒拉好裙角的時候,有兩腿分開的時候;扇子從前胸口滑落下來,漏出雪白的胸脯。我認得了,那便是女人。一個小男人趴在鋪板上看女人,像是遠道而來,喘息不定。現在想,那時候我真像個小流氓。我啃著手指甲,眼睛滴溜亂轉,一邊做著白日夢。

鋪板嫌涼的時候,是夢醒時分。

(村上雀巢)

床是天使的翅膀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最初睡的是一張單人鐵絲床,緊靠著牆,撐著一頂天藍色薄紗蚊帳。我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半睜著惺忪的睡眼,跌跌撞撞地爬上父母的大床,擠在他們中間再睡一個回籠覺,那種溫暖受寵的感覺在孤單了一整夜的小孩心裏是如此的幸福。

後來搬了家,小房間裏有三個書櫥一個書桌一張沙發,再也放不下別的什麼了。於是,每天晚上,我在沙發邊上擺兩個方凳,然後鋪上被褥當床睡,這一睡就是五年,一直到我第二次搬家。這五年睡沙發的經曆競也讓我有了兩個不小的收獲,其一是端正了我的睡姿,那以後即使我一個人睡一張大床也隻占很少的地方,不會亂翻身亂踢被,安靜而乖巧;其二是那些年裏我幾乎把書櫥裏的書翻了個遍,即使是最緊張忙碌的高三我還在偷著看《穆斯林的葬禮》。

差不多是念大三的時候,我終於有了一張五尺半的雙人床,雖然是張舊床但也著實讓我欣喜了好一陣子。隻是,那時我家的房子還沒有正規的客廳,吃飯待客都在我的房間,所以床也就沒什麼私密性可言,坦蕩直白地呈現人前。再加上後來我大病了一場,有很長一段時間天天臥床休息,床對於那時的我來說,就像天使的翅膀,是寧謐安詳平和的棲息地,隻有撫慰沒有欲望。

真正對床有特別的設想是在第三次搬家的時候。那時,我工作了兩年,終於有了一間完全屬於自己的臥室,可以自己挑選喜歡的家具,包括床。我一度想在房間裏砌一層高一些的台階,這樣可以不必買床,買個席夢思扔在上麵就能睡,低矮的,像日本人的榻榻米,有些禪的味道。我還想過買一張圓床,在屋頂吊一個透明紗帳,朦朧的、曖昧的,像一個誘人心魄的漩渦,牽引著人進入、下墜。可是,因為房間太小的關係,這兩個設想最終都沒能付諸現實,最後也隻買了個最普通的雙人床了事。

其實,床在現代人眼裏已經失掉了很多原先的神秘色彩,那些和性有關的“床第之歡”已經被大量地轉移到別的地方,客廳裏的沙發、廚房裏的餐桌、浴室裏的浴缸,甚至電影院、辦公室、公眾洗手間。也許是因為今天的性愛越來越泛濫隨意,也許是因為現代人在做愛方麵越來越追求刺激越來越有想象力,總之,無論幸與不幸,“上床”在今天已經變得老土,再不會讓聽者產生什麼暖昧的聯想。就連很多新婚夫婦,都流行在臥室裏放上兩張床,“上床”也隻是各上各的床。

可是,我永遠都迷戀床的溫馨。冬日的雨天,泡一杯熱茶,開一袋小食,躲在被窩裏看喜歡的小說。生一點小病的時候,親人守在床邊,端湯送藥,掖掖被角。還有那些陽光燦爛的清晨,在愛人的懷裏醒來,相擁著微笑著說一聲早晨好。這樣的安寧甜蜜總讓我忍不住在心裏感激上帝。“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相信那些純美的東西永遠都會根植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