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畢竟姓林(1 / 2)

短暫的休息後,帶著鬱味的爵士樂又響了起來。迷人的尼安燈下,舞池裏再次徜徉著對對舞伴,舞女們紅的、白的、綠的、藍的……裙角在飄蕩,搖曳的身姿宛如法租界霞飛路兩旁懸鈴木剛剛吐出的嫩葉,在初春的和風日麗裏歡欣飛揚。

舞女妖嬈,男伴則拘束得多。這畢竟不是百樂門、大都會、麗都,沒有那麼多的紳士和打腫臉充胖子的開;也不是一國幣十支舞、十六支舞的舞廳,充斥著風度翩翩卻囊中羞澀的大學生。這裏隻是國民政府海軍上海俱樂部,男伴們大都是軍官,他們或一身得體的西裝,打著黑色領結;或直接穿著軍禮服,摟著美麗婀娜的舞女翩翩起舞,正正經經。

這是民國二十六年的春,海軍上海俱樂部舞廳裏滿是酒香、花香、咖啡香、脂粉香,樂聲醉人、燈光迷人、女色誘人,然而,這些並未牽動李孔榮少校的半點注意,他,正全神貫注傾聽一件無比要緊的事。

“紹盛兄,部裏仔細考量過了,還是覺得這次讓林遵之去為好……”坐在李孔榮身邊的是海軍部長陳紹寬上將的副官周應聰少校,他今出麵將李孔榮約到俱樂部來,就是要把不好直言的公事在這種極為私人的場合下談妥。

周應聰一邊話一邊打量著李孔榮,這個三十四歲的輪機軍官長的並不像閩人:眉毛不濃不淡,鼻梁卻高挺,而膚色……,大概是常在輪機艙的緣故,難得的顯得白皙,唯一的缺憾就是眼神太過黯淡。可哪怕這樣,若是讓他脫去這身少校軍裝,拿上幾本書,再戴上一個單片眼鏡,怕和學校裏的大學生沒什麼兩樣。正因為此,舞池對麵的幾個舞女正對著這邊指指點點,包括今的那個打扮別致的舞廳皇後。

此時,周應聰心裏有些意外,不派他赴歐他對此即沒有反對、也沒有讚同,隻是沉默的等著自己往下,唯一的變化是閉著的嘴唇又蹦緊了許多,眼神更加黯淡。

“……遵之是年輕了些,民十七年畢業的,比我晚了四屆,比你就更……”周應聰到這裏不由看了看李孔榮軍服上的軍銜,他記得李孔榮是前年晉升的少校,在海軍中這已不能算低。可他是民國九年、馬尾管輪第十二屆畢業的,比他晚了一兩屆的林惠平、徐振騏幾個早就晉升了中校、而自己這次赴歐回來也將晉升中校。如此對比,晉升的確實是慢了一些。

不自覺的咳嗽了一記,周應聰提著嗓子道:“資曆就不好比了,真要比資曆,遵之也是去過英國、進過格林威治海軍學院的。這是公,要是私,人家畢竟姓林,部裏、還有那些閑下來的老人都想他往上再進一步。”

於公那些理由並沒有打動李孔榮,但一到私,他繃緊的嘴唇終於懈了下來,眉頭也鬆了鬆,他有些苦澀的道:“既然部裏有安排,那我就服從部裏的安排……”

本以為要花一晚上功夫的周應聰聽李孔榮這麼當下就笑了,他將久久擱置於一邊的高腳杯舉了起來,道:“來,紹盛兄,弟我先幹為敬!”

周應聰完一揚脖子就幹掉,話還沒完的李孔榮見他如此,也不得不皺著眉頭把杯子裏的酒分三口喝光,但他酒量實在太差,這杯雞尾酒喝完,本來就有些昏沉的腦子就更暈了。可正在興頭上的周應聰卻不罷休,又不依不饒的和他連幹了兩杯,之後才笑問道:“弟就奇怪了,紹盛兄你什麼時候開始研究起潛艇了?我看你在海軍雜誌上的那兩篇文章,水平比李北海編的那本東抄西湊的東西高多了。”

“我也不知怎麼就研究起潛艇來了……”李孔榮真有些喝多了,話開始不利索,“自從上次…腦袋被撞了一下,就多了…一些不上來的東西……”

“那我求你老兄忍一忍,這一年半載的先不要往雜誌上寄文章,特別是寄和潛艇有關的文章。你文章寫的好,雜誌那邊登也不是,不登也不是。”周應聰終於出了最後的要求,“免的軍政部那些人、監察院那些人閑話,什麼懂潛艇的不派去德國,反到讓什麼都不懂的林尊之去。那些人,早就看海軍部不順眼了。這次赴歐訂造德國潛艇,部長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動委員長的,他們要是再像以前那般橫加指責,不定這次訂造之事又會成不了。你不去德國不要緊,潛艇接回來後你也可以轉到潛艇上啊……”

周應聰酒大概也是喝多了,嘮嘮叨叨的著海軍部這次赴歐訂造潛艇的難處,不想一席話沒完,喝暈了的李孔榮已靠椅背上睡著了。

“紹盛兄,紹盛兄……”周應聰搖晃了李孔榮幾下,現他確實是睡過去了。百無聊賴下他隻得在一邊幹坐,待下一曲舞曲開始,便起身摟著一個舞女跳舞了。

周應聰這邊剛下舞池,一個穿著米色單大衣的舞女便在姐妹們的慫恿下怯生生的步過來。微暗的燈光下,她梳著一個後世常見的丸子頭——生就帶黃的、雪白晶瑩的顏、羊脂玉般的頸,再配上女學生所獨有的真和純情,如此的‘卡哇伊’,讓她完全異於那些燙黑卷、紋細柳眉、老態且做作的紅舞女,成為全場男士矚目邀舞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