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杜曉染捧著報紙,大聲地念著一則報道,報道的篇幅很窄,甚至十分不起眼。寥寥的幾十個字,講述了田有利意外身亡的消息,警察在調查此案的時候,發現了田有利的巨額財產和數名紅顏知己。
“壞人終於遭到正義的審判的。”杜曉染痛快淋漓地解說。這是她幾個月來,心情最佳的一天。在廚房忙碌的胖楊探出身子反駁:“你們中國人的通病,痛打落水狗,落井下石,他雖然大奸大惡,但是人已經死了,一了百了。”
“你就不是中國人嗎,我們中國人都是暴民,你不是,你趕緊回你的祖國啊?”杜曉染忿忿不平,她又補充說:“中國人怎麼了?中國人是有各種各樣的毛病,可我們愛這個國家啊,我們恨那些貪官汙吏,我們最希望這個社會能公平公正,給老百姓安定的生活,別整天出現那些令人堵心的新聞,別整天讓那些官員把好的時代都給糟蹋了。”
胖楊嘿嘿一笑:“我是辦理了兩張護照,咱們兩個人可以自由往來新加坡了。到時候,咱們在申請成為新加坡的公民,那日子就過的愜意了。”
杜曉染一聽,立刻蹦起來。
“我哪裏也不去,我就喜歡這裏,這裏有我的親人和朋友,過段時間,我就會把父母接過來了。我走了,他們怎麼辦?”
“傻瓜,你可以住在這裏,也可以繼續孝順老人,就算成為新加坡的公民,但是,並不意味就要定居到那裏去,等到以後我們老了,想去的時候再去。”胖楊殷切地想從杜曉染那裏得到一些讚美,見杜曉染沒動靜,似乎很失望。
杜曉染煽動著鼻翼,使勁聞了聞,大叫:“有東西糊了。”
胖楊扭頭,轉身,以最快的身手跑到灶台前,鍋裏的花生米糊成了焦炭。
杜曉染很享受當下的生活,她和胖楊少了烈焰奔騰的你儂我儂,卻多了份恬淡致遠。她把大部分時間用來思考,關木一成為了她的前塵往事,胖楊把她從水深火熱貪欲中拯救出來。如今,她很滿足。
杜曉染正想著,這時,門外有人急促地叩門。她攏了攏頭發,跑去開門。
童心知披頭散發地出現在杜曉染麵前,她目光呆滯,神情恍惚。她失去了往日的光鮮,猶如被暴曬幹的茶葉沫,形神具毀。
“關木一出事了,他出事了。”她語無倫次地說。
杜曉染合上門:“他跟我早就沒關係了。”
“我殺了他,求求你,救救他,我真的殺了他,他現在還在流血,他快死了……”童心知使勁拍打著門板。
杜曉染聽到這個消息,好象挨了一悶棍,頭暈腦脹。
胖楊聽到童心知的話,從廚房裏跑出來。
“還傻楞著幹嗎,去救人。”
兩個人跟著童心知急奔到她的家中。
杜曉染赫然發現,在關木一的肚子上,插著一把刀。
2
愛情的反麵是恨,童心知恨關木一,恨得無以複加。她說,他們都是心理有病的病人,都把希望寄予給另一半。
她賴著關木一是為了負氣。關木一選擇她,同樣不是因為愛。自從關木一和杜曉染分手後,關木一一直心理不平衡。他對杜曉染的感情早已由依賴轉化成愛情,可他後知後覺。直到失去的時候,才發現杜曉染的重要。他試圖挽回杜曉染,杜曉染不相信他,而胖楊的出現,讓關木一很惱火。他又把目光鎖定到童心知的身上。童心知愛他,他輕易就得到了她的諒解。兩個人的隔膜在關木一的花言巧語下消融。可惜,他們的同居生活並不美好,周而複始地爭吵打鬧,兩個人經常為了一點小事,打到頭破血流。關木一每次都是用分手要挾,這一次也不例外。身心疲憊的童心知按捺不住心中壓抑多時的怒火,拿起水果刀,紮向他。
杜曉染目睹著童心知被警察帶走,她走的時候,關木一已從死亡線上被救回。童心知的麵上沒有惶恐,反而是一種淡然的解脫感。
“其實,如果不是這一次,下一次也會殺了他。他是個壞男人,他是個令任何女人都痛苦的男人,我殺了他,是他的造化,也是其他女人的造化。”
杜曉染聽著她的話,替她惋惜。當初她以為,她離不開關木一,那樣辛苦經營的感情,有太多的不舍得。即使那樣,他們還是以分手告終。杜曉染理解童心知的痛苦,卻不理解,她為何要第一時間跑到自己的家裏。
她問童心知這個問題,童心知氣定神閑地說:“我要他睜開眼睛看到的一個人就是你。我要他永遠痛苦,永遠覺得虧欠你。我在監獄裏做困獸,他也應該畫地為牢,直到洗心革麵。”
後來,杜曉染又去監獄探望過一次童心知,童心知素顏的樣子分外憔悴,她海藻一樣的頭發不見了,被剪成了齊耳的短發,她巴掌大的小臉,似乎更小了。她不停地問關於關木一的情況,問他康複得如何,問他們有沒有和好?
杜曉染告訴她,他康複得很好,吃得好,睡得好,像一頭豬一樣,人長胖了不少,不再像從前那樣不懂事,瞎逞能。
童心知聽著聽著,就抱著頭大哭起來。她是愛他的,愛得無能為力,直至相互殘殺。
臨走,童心知告訴杜曉染,以後不要再探望她,讓她慢慢消化掉那些往事,不管他們能不能走到一起,她都不希望再見到杜曉染。
杜曉染點頭。
3
關木一成了杜曉染的燙手山芋。他裝起了糊塗,這讓杜曉染措手不及。他叫杜曉染為老婆,叫胖楊為大舅哥。他跟所有的護士說,他馬上要和杜曉染結婚。
杜曉染擔心胖楊會吃醋,便避而不見關木一。用不了一天的時間,醫院就會打開電話,告訴她關木一在鬧絕食。她不來,他就不吃飯。
杜曉染忍無可忍,她問關木一:“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關木一躺在病床上,捂著傷口說:“有了這道傷,我才知道你有多重要,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你搶回來。當初是我笨,是我傻,我不珍惜你,才會讓你離開我。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那樣對待你了,我逞能給你看,隻是想讓你更愛我。”
“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男人給女人鋪設的陷阱。我不會再相信你!”杜曉染不去看他那張英俊的麵孔。
“你不敢看我,就是因為你心裏依舊有我。”關木一抓住杜曉染的手腕,哀求道:“你回到我身邊吧,求你了!”
杜曉染心頭泛酸,難道她注定就要受他的擺布,他幾句閑話就能讓她動搖。她審視自己的內心,竟然悲哀地發現,她對他仍留戀。
關木一見她不語,行為舉止更加放肆起來。他攔過她的肩膀,把臉貼到她的臉上,緊跟著,他的唇銜住了她的唇。他善於用身體的能量打開女人的心理通道。
杜曉染有輕微的戰栗,轉瞬間,她掙脫了關木一的溫情。隻見胖楊端著粥飯站在兩人的麵前。粥飯灑了一地,胖楊的目中盡是破碎的淚光。
他們傷害了一個善良男人的心,他們是同謀。
胖楊說:“我們分手吧!我已經喪失一個男人的所有尊嚴,我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說完,他期期艾艾地離去。
杜曉染欲追胖楊,卻被關木一死死揪著不放。
“我的傷口裂開了。”他說。
杜曉染俯身望去,他的傷口安然無恙地貼在肚皮上。她再追出去,剛出門口,她聽見關木一大喊:“杜曉染,我愛你!”
聲音響亮,傳入很多人的耳中。她駐足,返回病房。見關木一喘著粗氣,肚皮上有絲絲殷紅滲出來。
“你真傻!”杜曉染飲泣。她不僅說給關木一,也說給那個傻傻的自己。
“我隻是想挽回你。”關木一也掉下淚來。
4
胖楊搬走的那天,天空下著雨。他開玩笑似的對杜曉染說:“老天爺都覺得咱們這段緣分可惜,故意撒點水留人。可惜,留得住和留不住的都是人心。身體在這裏,心走了,也是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