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古堡仍然還有很多解不開的謎團。仁義堡在唐朝以前究竟住過什麼人?這些人在曆史上起過什麼作用?是誰最初要在這裏修建堡寨?縣誌上並沒有說這個堡就叫劉武周堡,那麼它還有什麼名字呢?這些,都有待於史學家們作進一步的探討。
仁義堡絕對不是一個土圪堆,請看法國漢學家愛德華·沙畹於1907年10月1日在仁義驛館房頂上所拍攝仁義堡的影印件。
仁義有兩堡,這是北堡。與北堡夾古道而隔河相呼應的還有南堡,早已荒廢。從遺址看來,其規模 比北堡還大,或許後人有能力還它以本來麵目。
官驛遺址
古驛藏深穀,盤回到水涯。
茨菰秋澗葉,蕎麥晚山花。
徙倚青藤杖,縱橫白鼻駒。
蒼崖土五色,或可就丹砂。
這首詩的題目是《過仁義驛》,非常寫意,就像一幅濃鬱的地方風情水墨畫。品味這首詩,前一句用深穀和水涯,概述了驛站所處的地理位置。第二句用蔓草葉和蕎麥花隱喻時間是在秋天的傍晚。第三句說他自己拄著細軟的木棍,搖搖晃晃走在良馬穿梭的路上,夠丟人現眼的了。最後一句自我解嘲說,路邊各種顏色的石頭不是都混在一起嗎?我就像那種紅石頭,用水研磨後照樣可以寫詩作畫。
這首詩出自明末清初人吳雯之手。過往靈石的大家在靈石留下很多詩作,但像吳公這樣能注目仁義特有的紅石,並且以石明誌,卻是絕無僅有。吳雯這個名字我們應當記住,在以後的敘述中還會提到。吳雯是個什麼樣的人?且看《清史稿》是如何記載他的。
吳雯,字天章,蒲州人。吳雯小的時候聰敏過人,悟性很高,博覽群書,過目不忘,喜好作詩。跟隨父親到京城時,交往中結識了很多人物,如劉體仁、汪琬,這都是朝中三品大員,一個是畫家,一個是文學家,好友相聚,免不了吟誦唱和。吳雯興之所至,常常出口成章,語驚四座。父親害怕傷了大人們的麵子,可是大人們都不以為然,極力誇獎,甚至把他的詩作送給王士禎看。王士禎是當時的文魁,入直南書房,也就是說他供奉的是一個給太子輔導功課的差事。王士禎稱吳雯是“詩中仙才”,這也怪不得吳雯從小就名揚天下。大學士馮溥偏偏就不相信,差人送去一把扇子讓吳雯題詩,吳雯在紙扇上回敬了兩首絕句,讓馮大學士最終以沒有機會和吳雯相見一麵而為憾事。名聲大了,血氣也盛,到清康熙初年應考,因觸怒主考官而被取消考試資格,一輩子不能做官。寫有詩本《蓮洋集》,“詩體竣潔,有其鄉人元好問之風”。
從吳雯《過仁義驛》的詩意中猜度,詩人是由北京返回晉南時途經這裏,應當是他早期的作品。就是這樣一個人,為仁義留下一首詩作,可見仁義驛也不是一個等閑的地方。
清順治九年(1652),進士、禮部侍郎沈荃奉命出使河南捕盜賑災。他帶領親兵從韓信嶺下來,把沿途的所見所聞寫在《過仁義驛》一詩中。
層嶺鬱岧嶢,盤紆望轉勞。
雲垂大壑暗,雪積亂峰高。
畎畝依壟阪,人家半穴陶。
駪駪行役者,未敢學盧敖。
這首詩從古道繞轉的山上看到石膏山、仁義河入筆,寫到山下的驛站所在地,形容仁義地方的田地就跟掛在山坡上一樣,人家都住在像窟窿一樣的窯洞裏。盡管三個半世紀過去了,這種景象依然沒有改變。詩人公務緊急,但在繁忙中遺詩一首,也為仁義驛揚名於世留下重重的一筆。
康熙十三年(1674),走馬上任靈石縣令的汝州人任楓,走到仁義時遇雨耽擱,在驛站小住時寫了一首《仁義驛阻雨》的詩。
鎮日瀟蕭雨,郵亭解佩刀。
長官盹破炕,饑馬齒空槽。
已被微名誤,難言穩臥高。
吏人皆散去,吾意寄酕醄。
從詩意中,我們一方麵可以看到此人豪爽大氣,心直口快。另一方麵,也可以想象到驛站當時的冷落景象,他用破炕、空槽幾個字,雖然不能全麵反映出驛站建築的形製,但是基本上勾勒出設施非常簡陋,用現代人的話來說,連個泰式按摩、卡拉OK廳也沒有。
嘉慶版《靈石縣誌》記載了乾隆年間仁義驛的盛況。仁義驛建有窯洞八孔,馬號十六間,馬棚三十間。馬王廟在馬號西邊。驛站門前的街道上建有兩個大牌坊,迎恩坊在驛門東,駐節坊在驛門西,高高矗立,成為驛站明顯的標誌。驛站的腳力、郵差設有專廠管理,最多時有馬七十七匹,役夫三十八名,服務於汾西、浮山、嶽陽、隰州和鄉寧五州縣的官方差遣。馬匹從偏關、高山站、永寧州三地調撥,草料由汾陽、孝義、襄陵、汾西、浮山五處協辦。年支用銀一千餘兩,分別由通達的各州縣籌措,仁義驛丞統一結算。
正因為有仁義驛,曆代過往名人從不同角度或寫景、或抒情,為秦晉古道上廢棄的仁義驛留下濃濃的文化意蘊。
康熙乙醜(1685)進士,官至河南巡撫、內閣學士的汪灝有詩《仁義驛北嶺晚眺》:
霸業三分不可追,
穀陵滿目總堪悲。
王孫草冷韓侯嶺,
寒食煙銷介子祠。
山色閱殘乘馬客,
河聲聽老蟄龍枝。
上頭霜雪還周到,
惆悵西風晚照時。
乾隆壬子(1792)科舉人王誌瀜,嘉慶十四年(1809)至二十二年(1817)任靈石知縣,有詩作《仁義鎮驛館秋夕》一首:
碌碌黃塵久,星星白發增。
亂山煙外驛,新雁雨中燈。
逝水年光邁,涼宵遠夢乘。
何堪懷往事,寥落半同僧。
仁義驛廢棄的時間並不太長。光緒二十六年閏八月十二,即1900年10月5日,急於往西逃命的慈禧老佛爺從縣城起身,經過驚死嚇怕的韓信嶺,還在仁義驛喘氣喝水吃幹糧。仁義驛遺址在今228號院一帶,仍留有舊窯三孔、殘牆一道。遺址上的殘跡不會說話,古道上古驛站的過去,隻能靠古人的古詩詞去講述了。
北門
曾經有一位在仁義公社工作過的領導說:“仁義是個窮地方,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但他絕對是一個古地方。”之所以說古,他指的就是仁義鎮北門。
北門位於東西圪塔之間的仁義堡下,地處仁義街道的北部,始建於大明嘉靖七年(1528),是靈石縣保存最為完好的一處明代建築。總占地麵積162平方米,主體建築物南北長7米,東西寬6米,麵闊2.8米,入深6.6米,地麵處理27米。 北門的整體形狀堅實厚重,威儀凜然。
靈石古代的建築遺存,看清代的東西到靜升,看明代的東西到仁義。這是秦晉古道在靈石縣域灑落的兩顆明珠,而今古道日盡,在蒼茫暮色中,仍然可見名揚仁義,財聚靜升。任何一座建築物的時代,通常是通過所使用的材質規製、形體結構和工藝水平來判斷。而仁義鎮北門具備了做出判斷的所有條件,可以說證據齊全。磚牆的青磚長34厘米,寬16厘米,厚度達7厘米。 北門麵南的門額上,鑲嵌著一塊楷書“北門”的石刻,長75厘米,高40厘米。這就把它自身的名稱、方位和功能明白無誤地告訴世人。麵北的門額上,同樣鑲嵌著一塊尺寸幾近的石刻,銘文“仁義鎮”三個大字,紀年於右:“嘉靖戊子仲秋吉旦。”即嘉靖七年(1528)秋。文字無語,石碣有情,仁義鎮北門的修建時間一清二楚,距今已有四百八十年之久。今年(2008)又是個戊子年,整整過去了八個輪回。這兩方石刻地標,為後人研究仁義的曆史、地理、人文等,提供了可信的依據。
北門最大的一個謎團,就是頂上的廢墟中還有一塊標有“仁義”二字的石碣。它原來在什麼地方?為什麼能落在這裏?
石碣上所銘紀年,係嘉靖丙午孟夏吉日,即嘉靖二十五年(1546)夏。由此看來,距北門建成的時間僅隔十七年。種種猜測卻很難下結論,較為科學的推斷,似乎還要從明代城門的建置說起。
據明史兵誌記載:明朝滅元後,元順帝妥歡帖睦爾雖然退出大都,但其仍舊據有東至呼倫貝爾,西至天山,北抵額爾齊斯河及葉尼塞河上遊,南至長城的廣闊領土。同時,其在遼東、陝甘和雲南等地還有一支相當可觀的人馬,史稱北元。這支力量長久存在,造成了大明帝國的數百年之患。從軍事角度考慮,組織上采勸關隘皆置戍守”,防禦上要求“築城為關”、“高築牆”。
仁義地處南北要道,本來就是一塊兵家必爭之地,之所以修建北門,自有其保境安民的含意。就在北門修起十四年之後,靈石發生了一次大劫難,韃賊作惡。關於這段史實,仁義堡和三清寨碑記中,對當時的情況有詳細記載。這就促進朝廷各級官府,對築城為關、高築牆這一指導思想的貫徹落實。
又三年,即嘉靖丙午,北門頂上功能齊備的門樓,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箭樓或敵樓,終於建成完工。可見當時修建北門及門樓,確實是形勢所迫。
既然如此,嘉靖二十五年刻有“仁義”二字的地標碑,就應該在門樓南向的額牆上,以誌興工時日。現在雖然掉了一角,但麵目如初,可能是因為門樓倒塌後被埋在雜物下麵的緣故。
北門下有27米長的青石路麵,光滑如鏡。輪距1.8米,凹槽的開口與深陷均為10厘米。它承載著仁義的曆史,也是秦晉古道經由仁義的見證。而今門前有所冷落,麵對千騎萬乘碾壓過的石塊,可以想見當年的熱鬧情景。兩道深深的車轍印痕,如同逝去的歲月難以塵封。
現今當地人把北門說成三官樓,實際上不是一回事。為不使後人有誤,再說一下三官樓。
三官廟,位於北門東側,坐西向東,上下兩層,供奉天、地、水三官。廟宇前麵有一片場地,古時用作豬羊騾馬之交易集市。據碑文記載,乾隆五十五年(1790)進行過一次複修,有殿宇、神像、房屋以至齋舍,重披廟貌,宏敞軒闊。三官廟有樓,本來是一組獨立建築,另一通碑記載嘉慶二十年(1815)又一次重修時,便把北門樓塌毀後閑置的地方擴建為神廟,形成不單以敬神而輔以地方上的一處景觀。當時動員了八十多家商鋪字號出資,始成一邑之望地,往來之壯觀。這也是較有價值的一塊碑,現躺在185號張嶽飛院中。嘉慶年仍有康乾盛世的餘威,新擴建示意風調雨順的三官樓也有一定的道理。至此,象征禦敵戍守的北門樓就在人們的視線中徹底消失了。
但是,假如北門頂部的附屬建築再重建,有兩種選擇,是恢複北門樓提醒後人常存憂患意識好,還是再修三官樓頂禮膜拜好?這是一個值得慎重考慮的問題。
仁義鎮北門是一組獨立建築物,可以算得上是標準的古跡,兩塊石刻門標和一塊石刻地標,也算得上是具有重要意義的文物,曆盡滄桑的石板路更是一道讓人發思古之幽情的獨特風景。有古跡,有文物,堪作一方名勝,它是仁義古鎮保護和開發利用最有價值的所在。
2008年8月10日筆者有幸到此,不妨試作一首題北門:
地標仁義鎮,尚遺漢唐風。
殘堡憶秦王,廢道說淮陰。
門樓去半截,石板留轍痕。
古往今來事,何須問神靈!
文昌閣
古人修文昌閣,多取意寓教化於有形之中。所以各地的文昌閣規製都大同小異,修建選址於一個非常眼寬的地方。所謂文昌,天上中宮紫微垣有六顆星星,天象學家把這六顆星星命名為文星,專管人間功名利祿等。文昌是星官名,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文曲星。按照陳規,文昌閣有時也和文昌宮、文昌殿、文昌廟修在一起,以期達到有形教化、激勵後人之目的。修建文昌閣和修建其他神廟不一樣,具有一定的人文意義,是人類社會追求文明進步的一種象征。
仁義文昌閣為什麼值得一提?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建築形式奇妙;二是建造年代久遠,極具觀賞性。當初古人修建文昌閣,恐怕也是考慮靈沁古道和秦晉古道在這裏交彙,成為一方勝景。
仁義文昌閣高約十米,有殿有閣,建置完整。閣分上中下三層。一層為文昌殿宇,代作閣的底座部分。它的設計采取曲拱相連、虛實並用的方式,南北以通道居中,左右各設一殿,在通道與殿宇中間有過道並連,形成一孔兩殿的布局。作為閣身的底襯,兩殿與過道順向,前後開有氣窗,顯得四周敦實,麵牆輕鬆。殿內供著文昌六君的塑像。
二層的閣身全部用磚砌,亭台式。六道拱門由磨磚牆壁相連,曲拱飾有簡潔的磚雕鑲邊。連體的直角剔出六個切麵,很有流線逸動之感。亭內也作了相應的處理,層次清楚,棱角分明。三層用立木起架,依然是六柱六門,與二層一氣貫通。
通觀仁義文昌閣,線條洗練,結構嚴謹。一層是花磚宇牆,階級相連。二層三層飛簷頓出,鏑瓦收頂,情韻有致,古色古香。站在閣上極目遠眺,霍山雪霽在其左,汾水鳴湍出其右,孤依峻阪如立風塵之上,遙對曠野似墜清虛之中。
仁義西溝中有一通段書元撰文的殘碑,說到文昌閣:
“鎮之巽地舊有文昌閣宇一座,道光年間(1821—1850)神像移於震地新舊存焉。奈年深日久,棟梁漸就危折,風浸雨漬,瓦鏑幾致剝蝕,雖口址而山水環抱,誠合鎮之勝境也。”
八卦中巽為東南,震為正東。 碑文中沒有提到新修文昌閣,隻是說原來在東南有一座文昌閣,道光年把神像移到正東的閣內。一種可能是有兩座文昌閣,因為東南閣傾圯,把神像搬到正東閣保護起來,以使不絕香火、依然壯觀。另一種可能,實際就是一閣,隻是把神像換了一下位置。在仁義看方向,以北門居中。現在的文昌閣在正東,即為震地;而作為巽地的東南方應在河對岸的南坡莊,卻了無痕跡。遺憾的是碑文中隻提到神像移位,究竟是一閣還是兩閣以及存在的先後時間難以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