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曾經有個李家莊(1 / 3)

月是故鄉明。村落的形成,始於人類求生的本能,一般說來,村落發展到一定規模,便相對穩定下來,其興亡盛衰,則表現出時代的文明進程。

近年來,在靈石縣域版圖上被抹去的村落中,曾經有個李家莊,一個較為偏僻的小山村,因為煤礦開采村民們不得不整體搬遷。我最後一次回去是2012年8月4日,拜望了村中的老宅院、石碾、學校,村南的土崖洞、大井、小井,村西的祖塋、古塔,村北的龍天廟、石獅子,還有大片的木材林、經濟林等等。

鬥轉星移,人世滄桑。李家莊村雖然不複存在了,但他畢竟是後代子孫們尋根問祖的地方。

村中的老宅院

李家莊,位於靈石縣正南,坐落在仁義河南的南山上,地理坐標為東經111°45',北緯36°43'。村莊四鄰東向官道背後至郝家掌,南向古雞棲塬北接郝家鋪,西與霍縣紅窊村一溝之隔,北與逍遙村地土相連。祖居故土的村民,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全村有耕地九百餘畝,養育著四十來戶,近兩百口人。

村莊坐東向西,建築以窯洞為主。按照現在老宅院的若幹群體,由南向北依次為後頭溝、場窯、圪梁裏、道裏、溝底、後頭院和條裏。道裏最為集中也是最大的一個群體。除此之外還有柿子頂、村背後、店圪塔、小條等地有些頹廢的遺址,表明這些地方也有過人間的悲歡離合。

據老年人傳說和現有殘存的遺跡判斷,第一代建築起始於清康熙前期,改朝換代的戰亂平息,社會相對穩定,經濟有所發展,讓穴居在土崖洞中的山民有了興建磚窯的能力,後頭溝老窯上有燒過青磚的窯址。老院子計有道裏學校和李來鎖院之間一處,磚窯兩孔,已被塌落的泥土覆蓋;李計錄院所占的地基一處,殘存浮接窯上下兩孔;在李計錄院畔塄下有一處,僅剩側窯一間和正窯半間;曹有根院所占的地基一處,磚窯三孔已被取代;梁簷坡一處,夷為道裏上圪梁裏的走道;獅子院正窯三孔,主體沒有毀壞,保留至今。還有些已經不為人知,大體上不超過十處,形成初期的村莊。

到了乾隆年間(1736—1795),這六十年是李家莊居所建設的最高峰,燒磚窯從後頭溝老窯上移到村背後的洞子條。修建計有圪梁裏李艮貴院磚窯三孔;李管祥磚碼麵窯三孔;李銀祥院片石座基磚碼麵窯三孔;李醜孩、李二孩院磚窯三孔;李旺生院磚窯兩孔,過道窯一孔;道裏有李來鎖院磚窯三孔;李長書院磚窯三孔;李樹根、曹麥棟院磚窯三孔;李定成院磚窯三孔,側窯兩孔;李計文院舊址磚窯三孔;李潤、李澤等四兄弟房子院後院磚窯三孔、側窯四孔、暗窯一孔;李兆文院磚窯三孔;溝底有李樹潭、李樹青院磚窯四孔;李思增院磚窯三孔;條裏有梁玉成院磚窯三孔;李金明院磚窯三孔;場窯院李貴生、李守信、趙書生、趙仲義兄弟有數孔為片石座基青磚碼麵,均屬第二代建築。這一時期的建築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完善了主居的附屬設施,如大門、院牆、水口、茅廁、通道等,終結了光屁股窯洞的曆史。

之後的一二百年間,不斷修補擴建,終於框定今日之規模。修建時間跨度最長的是道裏獅子院,在原有的窯背上增修了樓窯,擴建了側窯、廂窯、襯窯、大門、二門等,形成兩進院格局,門額磚雕“既安且吉”四個大字。修建最為顯著者,當數道裏北頭的新院,是完全用磚砌磚鋪的四合大院,正窯三孔帶穿廊,南北側窯四孔,南窯兩孔,暗窯一孔,大門裏有垂花影壁,外有方磚照壁,門樓高大,十分氣派。修建完工時,正好老爺喜得貴子,就取名叫李成功,所以新院也稱成功院。可惜光緒三年(1877)遭遇滅門絕戶之災,後來居住在這幢院子裏的李金柱、李能孝、李廷瑞兄弟都不是他的嫡係傳人。

光緒三年(1877)靈石大旱,據史料記載:“屍骸滿道旁葬於豺狼之腹,餓殍填溝壑充於狐狸之饑,甚而至於父食其子,夫賣其妻。慘矣哉!”1874年出生的韓秀瑩老人聽上輩人說:“大災之年,村裏人先是挖草根,後是剝樹皮,因為在老溝裏挖坩泥,爭得麵紅耳赤,打得頭破血流,有的外逃,有的等死,小條裏有幾孔破窯洞就發生過煮熟吃人的事。”從此李家莊有三分之二的窯洞閑置,直到現在都沒有恢複元氣,那些黑魖魖的洞口讓人望而生畏。走出去的村民境遇也不一樣,有的成了鎮峰原李姓的祖先,有的在馬和村定居,還有一支流落介休縣,可能就與靜升、馬和接壤的一帶,靈石解放初期清明節還回村到祖塋上墳。

長期以來,空窯洞讓數代人都不能充盈,倒手轉讓,修修補補,也算居有所安,故而續建的院屋不超過兩三處十來八間,燒磚窯又從洞子條搬到店圪塔。現在由於計劃生育政策、學校撤銷、年輕人外出打工等因素,村民的數量銳減,多是一些留守的老弱病殘和喪失依靠的人,後頭溝、場窯、圪梁裏、溝底等居住點已牆倒屋裂,十室九空。

溝那哈祖墳塋

李家莊現有李、趙、梁、曹四大姓,其中李姓居多,是傳承最為久遠的一族。

村前溝那哈的墓坪,南靠柿子頂,北向仁義河,古柏蒼蒼,丘墓深深,始祖李勇長眠於此,是一個讓李姓子孫世世代代不敢忘懷的地方。墓坪是李家莊李氏的祖墳,三代以後又擇墳於村後舊窊溝,至清乾隆四十六年(1781)延至八輩,前後約一百五十年。清明時節,村民們不管自家的墳地遠近,都要先來老塋掃墓,年年如此,一如既往。

繼舊窊溝之後,族大支離,分別在村東早吉上,村南原畔、南吉裏,村西羊家山,村北下莊各擇吉地,這就是李家莊人們常說的五老門,現在祭祖敬神、喜慶喪服依然延續著這種格局,尊卑上下,井然有序。惜乎年深日久,早吉上和下莊兩處墳塋於光緒三年(1877)後漸次荒蕪,僅有羊家山墓群碑樓挺立,保存最為完好。

據乾隆四十六年(1781)羊家山墳塋《追遠》碑記:“聞之父不離子,子不離父,自古為然。而限於地迫於勢,亦有不能盡人意者。 彼唐等兄弟五人者本李翁諱禎麟之子也,翁已葬於村後舊窊之祖塋,地勢促狹,穴道已盡,而唐等兄弟五人不能隨葬,乃別占吉地作新墳於羊家山,為兄弟五人安厝之所。其地上下二段,秋糧已係五門分納,已後塋地籽粒亦按五門分收。誠恐代遠年湮,爰立碑銘,以為子孫永遠不迷而已。”墓穴坐酉(西)向卯(東)錯三分,庚甲分經。穴深上丈三五寸,下丈一五寸。

李禎麟,顯妣李太君。其子李興唐、李興貴、李興益、李興法、李興如,即碑記中所述“唐等兄弟五人”。孫輩有李國治、李國彥、李國賓、李國正、李國相、李國英、李國秀、李國威、李國典、李國柱、李國祿、李國清、李國讓。曾孫輩有李資溫、李資良、李資恭、李資謙、李資讓、李資謨、李資諱、李資長、李資義。玄孫輩有李士昌、李士榮等。其後數代無考,羊家山墳塋至1955年之後不再去人,其中一支擇新墳地於舊窊道,兩支擇新墳地於原上八坰,其餘散落四處。

村南原上八坰地靠東一處有石刻者,反映了本支幹墳塋變遷的過程,折射出李家莊村創建的曆史。據2009年《祭祖碑記》:“水有源,樹有根,可謂至理名言。始祖李勇,據傳係明末西北軍漢,因取水拉伍道旁,穴居後頭溝崖洞,拓土開荒,創李家莊之初。百年以後,村中碾盤下所遺鞋一隻,足有尺餘,李家莊代出大漢,實有古之雄風。惜無文字可考,隻知老祖塋在溝那哈,繼擇舊窊溝,約一百五十餘年。後又不斷衍支,各占吉地。 碑記我族李禎麟,字應瑞,號恒圃者,在羊家山擇塋立祖,曆經一百七十三年。祖塋之形勝:紅日輝映,看古柏蔚然深秀;明月清風,聽暗濤凜然作響;延至我朝,穴位已滿。李能永、李能亮兄弟於一九五五年七月,請先生擇新塋到古雞棲塬北八坰,付款八十元作永久墓地。 本門宗主李裕光及妻曹氏、李氏,從井窪暫厝處遷入,以下嫡傳二代李寶倫及妻韓秀瑩,三代李思增及妻曹氏、張氏,四代李能永及妻韓子英。今銘文刻石,以昭示後人,感恩祖先,永不忘本。是為記。”墓穴坐子(北)向午(南),錯十五度壬丙分經,穴深八尺五寸。擇地陰陽先生仁義段瑞禎。

光緒三年(1877)後陸續定居的村民,曹姓的墳地在村東官道背後;趙姓的墳地在村南原上;梁姓的墳地在村西羊家山。均不過三代。

墳塋是村莊的年輪,要想知道一個村莊立地的遲早,單看建築物不行,必須通過墳塋墓丘的序列才能下結論。李家莊或許早有先民在這裏生存,但是從墳塋的形置推算,李家莊有史約三百八十年。

塔條地無名塔

溝那哈塔條地北頭,有一座清代早年間建造的無名塔,四方形基座的片石由混灰漿砌,塔身呈圓錐體,青磚立插,白灰勾縫,塔頂是一個葫蘆形的瓦罐,總高約四丈,由於地勢開闊,不管從那條道進村都能看見。上世紀五十年代後期,農業社在核桃樹地修山圈,搬了基座的片石;九十年代初,采煤勘探隊把塔身的磚塊拉到墓坪,用於安裝鑽機,兩次破壞,麵目全非。

無名塔正南的高坡上是老祖塋,仁義地區最有學識的段瑞禎對古塔從風水的角度作過解讀。他說:“從老墳至塔中間接地相連,一路舒緩,為什麼三代後不再去人了呢?主要是迫於地勢南(午)高北(子)低,午屬陰,子屬陽,陰盛則陽衰,為了平衡陰陽關係,在祖塋北麵的低地造一座高塔,以補陽剛之氣。還有一層用意,即李家莊處於四溝(指舊窊溝、後頭溝、紅窊溝、溝前頭)之間,容易流山塌陷,修重塔來鎮壓,可保一方平安,足見先人們立意造塔的良苦用心。”地脈滋生人氣,正因為老祖先是一名兵勇,所以後代子孫們談今說古,總也離不開軍事,一座古塔也就成了勇武的象征。